倦勤斋外面的小院中有一对圆石桌椅，正对着我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形相清癯的中年男子，青衣直缀，倒有几分彬彬有礼的文士模样，然而谁又能想得到竟是这样一个萧疏轩举的人竟是城府心计深沉到及至，又曾在百万军队里纵横驰骋而过的前秦王，现今的宣敬帝朱铎呢？

我没有一刻犹豫，直直地跪倒在他的面前：“婢女梁臻夜参加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自顾自地饮着石桌上的清酒，许久都没有要理睬我的意思。

青石板的地面高低起伏并不平整，隐隐跪的膝盖上微微发凉生疼。我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终于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知道宁三娘对你的评语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

“她说你心中气度城府已不是一个女子所能小觑的了，即便是京中的青年才俊也不过如此，然而你这样的人才却是只可利用，不可轻信。”朱铎放下手中的酒杯，回过头来看着我，嘴角含上几分薄薄的讥讽：“她劝朕如今应趁着你羽翼未丰之前趁早就先将你除去。”

我心中一沉，难怪她不管我去了何处都不肯将解药给我，还威胁了苏紫来做我的卧底，妄图处处好牵制着我。

朱铎笑笑：“你听了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我磕了磕头，没有回话，背上却隐隐已经渗出些冷汗。

“是了。如果你真有宁三娘说的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朱铎淡淡一笑：“起来吧。朕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朕连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都要顾忌，朕还做什么狗屁皇帝。这天下想要害朕之人何其多也，也不多你这样一个丫头。”

我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垂手恭立在一侧。

“这一年你为了能进宫谋划了许多吧。洛和文一事你胆大心细，又肯放手一搏，不拘泥于儿女私情，这是好的。可是到底还是留了漏洞，若是昱儿拿了此事要挟于你或是有其中任何一人走漏了风声你又该如何，朱子墨，朱子音，方?络三人岂不是要恨你入骨？更何况在朕看来洛和文这个名字只是你运气好，碰巧猜到而已，凭着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胡乱猜测，既无真凭实据，又欠妥当，终究是小孩子游戏手笔。”朱铎顿了顿，“真正让朕看重的是你竟然答应了朱岱的求婚，又敢抛下辛苦得来的一切去燕王府找昱儿。”

“朕肯故意装作不知道你的身份答应朱岱娶你，又赐给你一个新身份，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谁知道你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份狠劲，这份执着倒是让朕真的对你有些兴趣了。”

“朱岱有你做他的瑞王妃，也好改一改他毛躁的毛病，未尝不能成就一番大业。”朱铎神色如常，“只是可惜，你竟然连个瑞王妃都瞧不上。不管是真是假，你竟能让朱岱和朱昱两个亲王为了你搞得京中人仰马翻，沸沸扬扬，连朕素来不问世事的懿妃都惊动了，倒是朕原来真小瞧了你。”

朱铎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既然处心积虑要重新入宫，朕就给你机会。不单给你，还有?络，朕倒是要看看，你们号称四个京城四秀能有多大本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背过身去，缓缓说道：“朕听说你送了梁清风去了塞外？梁大人怎么说也是一代名臣，为国辛劳那么多年，如今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又出落地如此出息。”他语气中带上些讥讽，“朕已经命人把他接回青州安顿好了。你放心，朕这一次是不会让他有事的。”

“跪安吧。”朱铎冷冷地吩咐，“至于你日常需要的药朕会安排人替你送来，你便留在宫中安心做好你的梁女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