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 想念

梁俊走进机场安检门，挥手告别。朱琳望着他的背景，有点怅然若失，脑子里瞬间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她短暂的人生中，至今还从有过这样一种离别。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感觉在梦中，在云雾之中，从极度的兴奋到淡淡的失落，每一种转换，都让她难以一下接受。她觉得自己真的在恋爱了，就像曾经在小说中读到的那样。即使昨天和男人相拥时，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失落、不舍、思念、牵挂，她感觉，这一切都将从今日开始，从此刻开始。她甚至有些激动，有些想哭。

小张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令他没想到是，一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有些淘气的小女孩，一夜之间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少妇，如此一场很正常不过的送别，竟然也让她眼睛里含满了泪。小张摇摇头，他真的是不了解，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他走过去，啪啪朱琳的肩膀，说：“喂，人走了，咱们该回去了。”朱琳听到“人走了”三个字，本来还含着的泪，便立刻涌了出来。她赶紧扭过头去，掏出兜里的手绢来擦眼泪。

小张试着大胆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不会是爱……?”。

“你说什么呢？老师走，学生能不伤心吗？尽乱说。”朱琳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心，她不敢让别人相信她爱上了梁俊，因为她不知道，梁俊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说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爱梁俊，而梁俊又不爱自己，把自己甩了，自己还怎么做人？所以她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爱梁俊的。小张听她这么说，虽然不太相信，但也不好与她反驳。就这样，两人莫不做声来到停车场。

刚坐上汽车，朱琳就听到头顶上一阵嗡鸣声，她想抬头看，可车顶挡着了视线。她想，刚才一定是梁俊坐的那架飞机从自己的头顶飞过。正好这时小张也说话了。他说：“没准刚起飞的那架飞机，就是梁总坐的那一架。” 这话让朱琳更坚信那架飞机是梁俊乘坐的，她赶紧打开车窗，朝天空望去，可飞机早已飞入了云端，消失在蓝天的尽处。朱琳又是一阵失落，眼睛里再次充盈着泪水，她祈祷着，祝愿着，她心爱的人，能够顺顺利利地到达北京，她更希望在若干日子里，他又会顺顺利利的回到蟠龙镇，回到自己的身边。

坐在飞机上的梁俊却想不到这些，尽管昨晚的相拥，让他身体里溶化了一种女人的感觉，这感觉是那样的深，也是那样的厚。但当他坐上飞机的那一瞬，便恢复到了一个都市白领的感觉。飞机上各种现代化设施以及漂亮空姐的优雅服务，都让他有一种逃出土气狭小的小城镇，回到现代繁华大都市的感觉。他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着现代感，天生就属于大都市，属于这个社会的顶层。要不是为了赚钱，自己怎么可能去蟠龙镇，去忍受一种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尽管他很清楚，自己在京城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但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就像当年考上北大一样。

回到家中，梁俊的母亲看到儿子晒得黑黑的，心中有些心疼，嘴里唠叨道：“你这是何苦呢？放着北京的工作不做，非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折腾。难道北京这么大，就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亏你还是北大毕业的，难道连个工作都找不上？”

梁俊回应道：“妈，我的事，您就别瞎操心了。好多事，您不懂。再过一两年，您就等着瞧，您儿子一定会成百万富翁的，甚至亿万富翁也说不定。”

“你行了吧，你还是给我踏踏实实找个工作上班的好。你老妈我，也不指望你成什么百万富翁，你给我好好地，顺顺利利像其他人那样，结婚生个孩子，就行了。”

“那怎么成？那我北大不是白考白读了？”

知子莫如母，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多余的，这小子，从来就听不进自己的话。算了吧，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于是母亲不再说话，只身去厨房给他准备点吃的。见此，梁俊说：“妈，您别弄吃的了，我在飞机上刚吃过。您要闲闷的慌，就帮我把这对脏衣服洗洗吧！”

“你说你，哎，这么大岁数了，也还不找个媳妇，你说你，人都三十好几，媳妇还要妈洗，你是真够孝顺的。”

“哎呀，老妈，您老多担待，我这就给您找媳妇去，在媳妇没找到之前，这衣服还得您帮着洗”

“你这小子，就知道累你妈。”母亲边说着，边拿起梁俊带回来的脏衣服便去了卫生间。

“老妈，您就别唠叨了，你儿子再找不到媳妇，回头我给您找个小阿姨来给您帮忙就是了。”

梁俊换了衣服，洗了澡，便踏踏实实躺床上睡觉去了。尽管床很小，比蟠龙酒店的床要窄小，但他觉得很舒服。家里就是家里，怎么躺，怎么舒服。只是这样的舒服，很容易让男人生出某种温柔来。而且，这时的梁俊突然有种**，他想起了昨晚和朱玲在一起激情时的感觉，他甚至记不起朱玲面部表情，但那种浑身抽搐的感觉却让他记忆深刻，他似乎觉得，这种感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他想，以前孟凡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情，如今朱玲却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难怪老外们把*叫做Make Love，原来这爱是做出来的。

不过，当梁俊想到自己回北京，还有更多事需要做时，他的这种感觉和**，也就很快消失。他把思考的重点重新放在了他的事业上，他要开始思考，明天自己究竟将要干什么？怎么干？从哪里下手？想了半天，他甚至觉得自己都糊涂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突然回来？回来究竟要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次回来，似乎是很盲目的，或许只是想回来而已，或许是想孟凡，或其他，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做点什么？做什么呢？公司里只有一个人，一间小办公室，能做什么？

想着这些，梁俊已经由刚才的兴奋转为一种低落，甚至是一种焦虑。自己从来就没有操作过一个上市的项目，如今自己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要不是孟凡，自己也不敢接这样的项目，更不会把自己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十万积蓄，稀里糊涂就投进了远在西南的一个山窝里。不过从这趟去蟠龙实地考察看，自己的投资，按理是不会打水漂的。可问题是，要变现也是不容易的。想把西南资源弄上市，真的就那么容易吗？他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越觉得有些恐惧。

这时，他真心希望，要是朱玲在就好了，他要搂抱着她，好好的亲热亲热，让自己的焦虑，在女人身上得到解脱。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是如此的重要。可朱玲远在那样一个小镇，而且她那样的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如孟凡，至少白天看起来，总是不如孟凡的。梁俊甚至幻想，如果孟凡是朱玲就好了，或者朱玲是孟凡就更好。人生的一切，事业和爱情，为什么总是如此的捉弄人？总是不能如意呢？想着、想着，梁俊在矛而盾的思考和想念当中，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蟠龙镇，梦见了酒店窗前的月光，月亮张着笑脸在向他微笑，然后慢慢躲进云层里，随后下起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是哭声。

不是似乎，而是真的哭声。这是朱玲的哭声。回到家后，母亲问朱玲：“你干嘛去了？一天一夜不回来。”

“哦，我昨晚在同学家打麻将，今天一大早又和我哥一起送梁总去机场，这不，刚回来，不信，你去问我哥。”

“那你哥呢？你怎么不让他进家里来吃饭？”

“我说了，可他不来，他说他和别人约好了，晚上有应酬。”

这时朱铁山插话了：“闺女，我问你，这梁总回北京，小张一个送就可以了，你跟着去算咋回事？”

“我怎么就不能去？他是我老师，你说的，我去送送老师，不行？”

“送老师行，可也用不着陪着跑上百十公里去送呀？”没等朱玲回话，又说：“闺女，你可别骗我了，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姓梁的那小子啦？”

这突然的提问，让朱玲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原本假装无事，高傲的头，此刻很自然地低了下去，半天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睛里来回打转。见状，朱铁山知道，女儿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这可怎么办？而且朱铁山猜测，昨晚女儿没回家，说什么去打麻将，恐怕*不离十也是假话。他开始有些恨那小子了，然而更恨自己闺女的不懂事。但朱铁山毕竟是朱铁山，这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很快做了盘算，他知道这场游戏，肯定是自己输了。可如何来挽救这样一个败局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对朱玲说：“闺女，如果你爱上了他，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要知道你和他，你们之间是有距离的。”

听父亲这样说，朱玲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父亲的掌控当中，看来自己满是满不过去的。于是她回应道：“我知道。”

朱玲所说的我知道，当然是指，知道自己和梁俊之间的距离，可怎么去消减这样的距离，朱玲却不知道了。但朱玲已经把自己交给了梁俊，这事千万不能告诉父亲。尽管她知道父亲已猜出了一切，但只要不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一切也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梁俊知了。只听朱铁山继续说道：

“闺女，其实，这件事，你老爸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你喜欢他，是因为你接触的男人太少，当然，他也是很优秀的。论家里，他并不比咱们家富裕，可咱们再富裕，也只能是在这个山窝的称富，走出山窝，就什么也不是。这也是为什么你老爸我要请他来帮我们打造上市公司的原因。可是论其他，你无法和他相比，他在大城市长大，受过很高的教育，眼光也很高，我担心他看不上你。到时他一走了之，你怎么办？就像现在，他突然说要走了，咱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难住？”

“爸，可我没有办法，我现在真的是喜欢上了他，他今天走的时候，我就很伤心。”

“就是呀，这你们八字还没一撇，他走你还伤心，将来要谈婚论嫁时，他突然说，要走，你不就更伤心吗？”

“那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真没有他，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我通过公司来拖住他，我不是答应给他5%的股份吗？如果将来他不答应和你结婚，我就不给他那5%的股份，那个小子，据我观察，还是很看重钱的，或说，还是很看重事业的，如果能把他的事业捆进来，就像我以前和别人合伙一样，他就不得不就范，再说，这样做，他不吃亏，你长得那么漂亮，他还要找什么样的？但这个办法，我担心，你捆住他的身，捆不住他的心。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提高你自己。”

“我能怎么提高，我能做的就是多买衣服打扮自己，前几天我买衣物就是为了穿给他看的。他很高兴。”

“哎呀，那都是表面的东西，闺女，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的，当然也不会不在意，但你需要的是要提高文化水平，要把你培养成像个大城市的人。懂吗？”

朱玲以前很少和父亲这么深入谈话，今天她发现，自己的父亲果然不同反响，要不只有小学文化的父亲怎么能撑得起这么一个大企业。她突然感到父亲是那样的高大，是那样的可以依靠。于是她问：“爸，可我生来就是这山窝里长大的，怎么变也变不成大城市的人。我能咋办？”

“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大城市里的人，你现在大学不是快毕业了吗？你也学学人家，考个北京的什么大学研究生，不行吗？”

“那，我可考不上，全国那么多人竞争，那难着呢？”

“你不是要爱情吗？要爱情总要付出点努力呀？”朱铁山开始引导女儿的发展方向。

“努力也考不上。”朱玲似乎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条道，看来是没有戏，朱铁山想。

“还有个办法，我送你出国吧，上次我去深圳出差，我听一个朋友说，他把他儿子送美国去读书，要不你也出国去读书吧！”

朱玲听父亲说出国，心眼倒是动了动，想想自己的英文在大学里学得也还不算差，如果强化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自己从没出国远门，这一出远门就出国，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再说，这出国了，自己又没有守在梁俊身边，万一梁俊被别人抢跑了，那可怎么办？可想来想去，也只有出国这一条道，但为了慎重，她还是没有轻易答应父亲。

“我知道，你是怕他跑了，对吧？”

朱玲点点头。朱铁山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派人盯着他，万一有其他女人追她，我找人给他搅黄了。再说，你不是每年要放假吗？放假回来，还可以联络感情的。”

这一说，似乎说动了朱玲。朱玲开始带点笑意，说：“老爸，您真行！”朱玲的母亲在一边一直听爷俩说话，没有吱声，可听到这，她说话了：“你爸干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比谁都灵。”

“是不是，当你我爸追你，就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呀？”

“哈哈，那是当然的，不然你妈能嫁个我这个穷小子？”

“不过，老朱，我可告诉你，我不答应让孩子出什么国，那个国外有什么好的？我听说，连吃的都没有。”

“你这老婆子，你懂什么，国外又不是咱农村，人家天天吃牛肉，你是没见过，我在北京深圳都见过，那老外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能没吃的吗？”

“就是，老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我爸管就行了。”

“那不行，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我啥不得你走。”

“她这两年在城里上学，你不也是一个人在家吗？习惯了就好了，孩子有孩子的前程，你可别扯后腿。行了，你赶紧忙你的饭去。”

“就知道吃饭，饭早做好了。赶紧吃吧！”

晚上，朱玲独自躺在床上，人生第一次失眠。她想起和梁俊在一起时的美好，想起梁俊的离别，想起梁俊始终对自己的不冷不热，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感伤，即便是昨晚，要不是自己死乞白赖，梁俊恐怕也不会轻易触碰自己。如今，有了那样一个夜晚，自己不仅没有减少对他的依恋，相反倒增加了更多的欲念。

窗外的雨声和昨晚一样的响，可窗内人儿的心境却完全不同。她真的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如果不能得到他，她真担心自己的每个夜晚，都将成为失眠之夜。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感受男人，第一次思念一个男人。她真有种百感交集的味道，于是，她哭了，而且哗啦啦地流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