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再向南

一 纯情

每次想写点东西，总是会从飞机上开始，也许是因为人在飞机上过分休闲？也或许是飞机上容易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浪漫的感觉始终是我一切文字的来源。我内心天生就有种对于浪漫的渴望，这种渴望已经伴随了我近三十年，从一个冬季到另一个冬季，从幼儿期到青春期，从青春期到现在，就像我自己的皮肤一样不断演变。

记得小时候，我的皮肤是白嫩嫩的，爹妈和邻里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都夸我皮肤好，好得像透明的鸡蛋，谁见谁爱，谁见谁就想在我身上占点便宜，当然最大的便宜是用手掐我的脸一下，往往这时我会发出哇哇的尖叫声。那时没有什么意识，完全是对于外界侵犯的一种自然反应。这种反应直到现在依然强烈。

到了青春期，皮肤本应该变得更好，也看到了别的同学都变好了，变得红润了，白里透着红了。而我的皮肤却偏偏没有透红，黄黄的像染了黄疸，请教大夫，大夫说，没有毛病。可是没有毛病，怎么会发黄？没有毛病，脸上怎么总是长好多疙疙瘩瘩的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翻遍了所有关于青春痘的书，可痘痘依然在生长。

后来，我不管它了。心想，反正也没有救了。结果痘痘没了，原来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我突然变得圆润起来。脸上也开始透着红晕了。有人告诉我，这是雌性激素的缘故。可我不懂什么叫雌性激素，我也懒得去查书，因为脸红了，好看了，男生都开始喜欢我了，我还查书干嘛？用不着了嘛！不查书，男生们都总是围着转。

这要再查书，那男生们为了争风吃醋，还不得打起来。我向来是不想多事的人，更不想男人们为了争夺我，或说，争夺一个虚妄的我，而打起来。因为我不可能嫁给那些只会打架斗殴的男生。那种男生在我的心中是没有地位的。谁叫我读书读那么多？是呀，读书越多就越反动。我读书多了，对于男生的挑剔也就多了起来。

有些东西，特别是男女生爱的问题，那时我也搞不太清楚，每次不想让爱来打扰我。却偏偏有种别人说那就是爱的东西来打扰我。而且不是一般的打扰，简直就是骚扰。骚扰这个词是做了别*子后，才感受到了这个词的含义的。在这之前，我一直把明显的骚扰当成了打扰。再加上我的善良，也就一直认为别人爱我是好意的。

可人有时候还真是不能太好意的。每次我好意了，别人就不好意了。记得还在中学时期，我就曾经好意一回。那次给我的教训却在一贯的难以改变的好意中，不断被时间一点一点蚀掉，结果，每一次好意就吃一次亏，吃完亏，又继续好意。恶性循环让我无法解脱。我以为结了婚，这种情况可能会改变，然这么多年，我的本质依然没有改变。

那是一个傍晚，上晚自习课之前。我好心好意把我上课时好不容易记下来的笔记交给了他，他接了过去，不但没有说谢谢，反倒是跑过来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他以为他做这种事，别人看不见，以为他是学校百米冠军，人家就跑不过他。真是的，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没经我允许就侵犯我，我的直接反应就是大哭。

除了大哭，我也做不出其他反应，因为很显然我打不过他的。而且，我，我也说不清楚，我是不是对他也有那么点好感，不然我干嘛借笔记本给他，但我不管怎么样，谁侵犯了我，我就会反应的，就会大哭的。就在我眼泪还没有完全哭干的时候，别人告诉我，他被揍了。我知道就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我心想，他活该。

可是，我是善良的。更不愿意因为我的好意，带来不好的结果。我有些怜悯起他来。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我的所料。他不需要我的怜悯，他说他的血液里没有服输两个字，他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报仇的。当然他不是向我报仇，而是向给他是施以恶手的人报仇。结果他真的找人家报仇去了，他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

我是看不下去了。我骂他是混蛋，骂他没有教养，骂他是孙子养的。可我没有骂出口，只是心里骂骂而已。因为我从来没有学会破口大骂的功夫。有几次，我在家偷偷练粗口，都被我妈发现了。我妈说我没有教养，说我们家可不出这样的孩子。我低头说，有时不骂人，我心里会憋屈的慌。我妈说，憋屈也不能没教养。

心里骂人，当然就等于没骂。所以他也就没有感觉。他总认为我对他一个人好。其实，我干吗对他一个人好？那么多的男生帅哥，干吗要对他一个人好。他想得太好了。不就是借了一次笔记给他吗？他太过分了，也太过敏了。我才不想和他谈恋爱呢！说是这么说，可我似乎还是偷偷地想他，想那个第一次的男生的吻。

哎呀，想起来就脸红。这一脸红就脸红了好几年。但我很少搭理他。其实他也很少搭理我，但天下人都知道，他在保护我。有时我想，我都多大了，干吗要他的保护，我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他越保护我，我就越有些不安。我总觉得他对我图谋不轨。可我还是希望他保护我，真是矛盾死了。我总活在矛盾中，很累很累。

毕业的那天，我很是失望地没看到他来和我告别。他站得远远的，似乎在有意躲避我。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心不在焉地和他那帮小兄弟说着话，眼睛却偷偷朝我这边瞟来。我故意歪着头，假装没看到他。他很失望，我知道他为什么失望？因为他在我的面前总感到自卑，别看他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照完毕业照，我觉得无聊，其实更多的是伤感。我和同学们做着眼泪式的告别。当然对他我也是一视同仁。我走向前去，他知道我过来。我盯着他的眼睛，假装着微笑，也是那种满不在乎的微笑，其实我的脸我自己感觉有些红了。但后来他说，我的脸当时没有红。他说这话已是五年后的事，那时他已经给别人当了老公。

我说，记得是含着泪说的，而且很伤感：我会记得你的。他一付局促的样子，只轻轻回应了两个字，谢谢！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对一个女生说谢谢。我为此感到荣幸。我说，我要走了。他说，他知道。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反正是知道。我想，他当然会知道。因为我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尖子生迟早是要远走高飞的。

他并不傻，只是他的天份始终没用在学习上。这时的他，眼睛里分明流出了悔意，我不知道，那是后悔没有好好学习，不能有更多和我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后悔当时保护了我？但我相信，我自己是后悔的。如果我早些帮帮他，就凭他那股聪明劲，也许他的成绩会比我还好。当后来与他提起这事时，他说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和他分手后，也就是和同学们分手后，我默默地走了很长一段山路。一路上眼泪不停地流。经过一片小树林，鸟儿在欢唱，我想他们是在为我总行，但我却高兴不起来。每走几步，我就用笔在一棵树上写上一个字。凑起来就是这样一句话：小树林，我要走了，你快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长大？ 然而事实是我已经长大了。

我穿过树林来到草原。说是草原，实际上就是一小块长满野草野花的地方。我站在野花野草中央，接受着她们宁静的祝福！我用眼泪向他们表白：我要走了，走得很远很远，也许是天涯海角，一个从没有人去过的地方，但请不要为我担心，也许我还将回来。事实上，十年过去了，自从那次别离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那片草原。

就在我欲掸去身上尘土，即将离开草原时，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飘来了悠长而哀伤的布谷鸟声。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布谷鸟，而是假的布谷鸟。这声音曾陪伴我走过中学整整三年。这种假布谷鸟的声音，虽然有时候同样是那样感人，那样让人泪水横流。但我自认为，我所有感性的人生也许从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了。

第二章 选择

现在想来，那就算是我的初恋吧！因为我对别人说，我没有爱过谁，也没有谁爱过我。可别人都摇头说，那是不可能的。要说你没爱过或准确说你没看上别人，大家还可以相信，但要说别人没看上你或准确说别人没爱上你，那肯定是瞎说。尤其那个挨过他揍的家伙，更是耿耿于怀，他说，他从不后悔保护过我，我听后很感动。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事实的话，我不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爱我？不过，我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很多年。直到今天，我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尤其受男人欢迎的女人。让我痛苦的是，这些个男人之中，老的少的，秃瓢的不秃瓢的，有才情的没才情的，幽默的呆板的，全都对我说喜欢我，更有甚者还说爱我。

真的是很累。我只想和他们做朋友，我宽厚仁慈对待他们，热情洋溢为他们做点事，也没做什么大事，可他们就以十八分的热情来回报我。我实在无法享受这样的热情。我甚至为此还要天天躲着我心爱的东，来接受大家的这份热情。今年夏天实在太热，汗出得本来就多，然而被他们执着的热情感动出来的泪却更多。

就在我沉浸在过往的恍惚当中，一个标准而其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请问，您需要chicken 还是 fish ? 哦，当然是fish ,尽管空姐用的是英文单词，但我对于英文单词却是很敏感的。因为我怎么着，也算是学过两年专业的外语。就算全部用英文问我，我也不会怵头的。我怵头的倒是，在两种选择中究竟选哪种好？

在人生当中，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选择。很多选择让我很为难。我平时其实是不喜欢吃鱼，还是喜欢鸡多些。那为什么我今天却毫不犹豫选择了鱼呢？还不是那猪流感闹的。因为我听专家说，猪流感病毒有可能发生变异，如果在禽身上开始传播。那么天空中那些自由翱翔的鸟类，就注定给全世界带来一场灾难。

说起选择，我们总希望有专家指导。可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没有专家指导的。假定你找不到专家怎么办？你的选择，会不会就变得盲目，变得感性。爱情没有选择，即便有专家指导，喜欢了还是喜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鸡吃不上，不喜欢的鱼却在提供。婚姻的选择就更难了，权衡利弊，最后总还是不满意。

我的婚姻就是一种不满意的选择。尽管它是一种没有选择的爱情的结果。但不能说当时就没有选择。选择是有的，可当时似乎不愿去选择，或者说，我选择了爱情而不是金钱或权力。若干年后，有人问我后悔不？我说，我没有后悔，因为我无法后悔，我不知道该如何后悔？更不知道后悔什么？因为那时似乎无法选择。

一直以来，我认为我的婚姻就是一种缘份，是命中注定了的。幸好的是，我还算运气，因为和我结婚的人，是我当时喜欢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当时给我安全感的人，有安全感就有幸福感的人。这是我的福分，我认识的很多人中，还都没有我这样一种福分。为了这份福分，我沉浸在自己认为的幸福当中已经有很多年了。

偶尔郁闷时，我也会问自己过得是否幸福？但多数情况下，我是不敢问的。因为我无法承受有可能得出不幸福的结论。我个人以及我和东之间经历的坎坷，早已不是一般意义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那些坎坷得不能再坎坷的经历，使我心理承受能力变得如此坚强而脆弱。坚强到滴水不进，脆弱到泪水就可以化解。

真的不想去回忆那些过去。要不是空姐非要叫我选择，我也想不起这些话题。可这些话题一旦想起，记忆的思维就无法停止。尽管我的智慧早已将这些记忆化作雪花，纷纷飘落，随时溶化并埋进芬芳的泥土里。但今天这些记忆，就像地球上蒸发出来的水蒸气，已全部凝结成云，飘浮在机舱外，阳光下，久久不愿离去。

空姐问我，要不要加点水？我抬起头，睁开闭了很久的眼睛，看着漂亮的空姐，说，你的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空姐有些不好意思说，哦，我就用娃娃霜。我乐坏了，我说，是吗？我也是用的娃娃霜。哈哈，找到知音了。也许我的声音有些忘形，惹得周边的男人女人们都看着我乐，那种乐是纯粹的，是善意的。

我突然醒过闷来，我说小姐，我不用加水了。但请给我一块冰！空姐说，那好，你稍等！我当然只好稍等了。因为别人还需要加水。空姐也不是只为我一个人服务的。我说，好的，不着急，您忙完了再给我拿不迟。这时，我看见小姐身上的标牌号，明明写着数字7 。我也不知是从什么是呼，我开始迷信数字的了。

尤其是数字7，我总觉得它就是我整个人生的一个符咒。我们老家孩子们都是8岁上学，而我却7岁就读了小学一年级。这算是我妈的功劳，因为农村小学，经常是三个年级一起上学，而我妈就是这乡村女教师。我很崇拜我的母亲。是她养育了我，更是她让我变成了今天这样的我。我灵魂里有一半东西是我母亲的。

当然另一半应该归于我的父亲。我不仅仅像崇拜我母亲一样，崇拜我的父亲，而更多的是对父亲的依恋。很多时候，父亲就是我的保护神。他很爱我，我当然也爱他。这样的关系，一直影响到我的未来直至我的婚姻。有时，我想寻找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可总不能如愿。可当我真正找到时，我父亲却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从我内心深处，我无法理解父亲对于女儿在爱情婚姻上选择时所持的观点。是的，他和母亲一个口气，总说是为我好。我也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直到我当母亲之前，我一直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说那样就是为我好。我是死硬的。我觉得我在选择婚姻时，正在背叛我的父亲，背叛那个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着我的父亲。

每当我自省或当我享受着爱情给我带来的幸福时，我会常常想，是否我真的违背了那个深爱着我的男人？如果是，那我的幸福里是否含有太多别人的伤心与失望？我对父亲说，您不是希望我幸福吗？我已找到了我的幸福。父亲说，幸福是一辈子的事。

是的。我一直在体会父亲这句话的深刻意义。一辈子，太漫长却又太短暂。当我发现为了爱的梦想而牺牲了更多时，我觉得一辈子实在是太过漫长。当我总能从生活中发现或找到爱时，一辈子又显得过于短暂。我真的想拥有父亲期望我的一辈子的幸福。可有时我也会在心底偷偷问父亲，您是否也曾拥有一辈子的幸福？

说起幸福，我的确曾经幸福过。在我认识他最初那飘渺的岁月里，我就很幸福。那种幸福绝对是一个年轻姑娘不可多得的幸福，是一个遭遇巨大不幸下，在一个灵魂已近丢失的情况下，拣来的幸福。他是个英俊的男人，是个站在那里，女人们都会多看几眼，男人们都会羡慕几眼的男人，他是出众的但是平凡的。

起码在当时我眼里的他是出众的。一个二十刚出头的世事不明，却有着沧桑经历的女孩，突然见到一个比自己大7岁的男人，总会有一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这种缺乏安全感，换句话说，是对于世事的潜在恐惧，也许来自于那个不起眼的傍晚。那时我才刚刚迈进青春的门槛，对于色狼，我还缺乏概念。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