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惴惴不安地跟在小张子身后，穿过一条条的走廊，向竹林深处走去。她答应了皇上，这个承诺，等于把她和阿水的一生都禁锢在这个偌大的枷锁里。她的生命里，只有阿水，而她知道，阿水的生命，属于外面那一片广袤的天地。可是，她只能答应。

仰头，落日洇染出一片金黄。大自然随手的泼墨，渗透进小鱼的心里，很朦胧的美，却又可以无限落寞。想到皇上，小鱼没有恨，也没有怨，只由衷地感到悲伤，如今的皇上，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不知道这样的破茧而出，破蛹成蝶，是帝王的幸还是不幸。

不知觉间，就看到了阿水颀长的侧影。被岁月打磨得硬朗的轮廓，眉宇间凝重的忧愁，紧抿得坚毅的唇线，小鱼恍惚回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金黄的阳光撒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也是这样的侧影，谁曾想，这一眼，就注定了一生的追随。

“水哥哥……”小鱼在心里叫道，嘴里却也情不自禁地嗫喏出声。

阿水回过身，看见小鱼，放松地笑了。整个人仿佛突然舒展开来，更显得高大英俊。不过只一瞬，阿水看见小鱼旁边的小张子，整个人沉寂如初，眉头却越发紧了。

“钟将军，哦，不，是宁将军”，小张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急忙改口，斜眼看阿水并不在意的淡然模样，也就放心说了下去，“皇上请钟姑娘来，让二位叙叙。想来虽在一个宫里，二位也不常见，小张子就不打扰了，主子还等着我呢。”

阿水略微低头回了礼，小张子便走了开去。竹林随风悉悉唆唆地密语，掩盖了林子里阿水和小鱼的声音。

“你见过皇上了。”阿水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他从没想过要牵连小鱼。

“水哥哥，我是见过皇上，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小鱼询问地望向阿水，却见阿水释然地一笑。

“真好，真好……”阿水重复地念叨了好几次，欣喜得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水哥哥，我对不起你。”小鱼突然那么说，阿水的笑在半空中突然凝结，狐疑地看向小鱼。

“水哥哥，如果有天，你有一个权利，可以决定我的生命或自由，你如何选择？”小鱼泪眼婆娑地抬头，阿水不忍心地用指尖拂过，珠泪清凉，阿水的心也紧了。

“我不会去做这样的选择。”阿水摇了摇头，“傻丫头，如果可以，我情愿用我自己的生命或者自由去换取你的，明白吗，我不会为你做这样残忍的抉择。”

“水哥哥，对不起。“小鱼泫然一笑，笑容惨淡，神情却是不容拒绝的毅然决然。

“小鱼，发生什么事了？”阿水惊惶地去拉小鱼的手，小鱼却别过脸去，手也顺势滑开。

“水哥哥，我为你答应了一门亲事。”小鱼清冷的声音响起，阿水突觉陌生地退了几步。

“小鱼，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心里……”阿水没有说完，指尖死死地扣进肉里，发白地颤抖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水哥哥，那么多年了……”小鱼还想说什么，阿水上前抓住小鱼的肩膀，笃定地看向那深潭似的眼睛，“除却巫山不是云，小鱼，这一生，我再不会成亲！”

“哪怕为了永远也得不到的，失去生命？”

“哪怕失去生命！”

良久，小鱼没有说话，呆呆地站着，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淡得飘渺，却又让人揪心。漆黑的深潭里蓄满了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水哥哥，她也不会同意的。其实你错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错了。你以为，放手是对云姐姐好，可是，在云姐姐心里，普天之下，只有与你一起，才是最好的归宿。现在，你又为了当初一个，”小鱼顿了一下，终于咬牙说了出来，“为了当初一个荒谬的承诺，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你难道不曾为雷公想，为五哥哥想，为云姐姐想，哪怕为我想想。没有了你，我的生命注定缺失，你让我怎么活，雷公怎么善终，云姐姐和五哥哥怎么幸福？！”

“小鱼，我还是不能。”阿水认真地说，相对小鱼的激动，反而显得更加平静。“这么多年，我试着去接受，试着去忘记，我甚至可以接受云儿和老五的幸福，可以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过平凡的生活。偶尔，我也会后悔我当初的决定，但是看见云儿的现在，我就又有了面对过往的信心。小鱼，我的好妹子，云儿她在这里，在这里，从那个调皮嬉闹的小姑娘，到天真无邪的少女，她一直在这里长大，有一天，也会在这里终老。”阿水紧紧地按着胸口，那里纠结地疼，但是，他终于可以在这么多年后，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