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蛮有兴致的和于上尉开着玩笑,只要车窗外有女人的身影,无论骑车还是走路,我都大叫:“您错了吧,又有一个,又有一个”,然而这玩笑无法延续太久,车出城,沿着山路渐渐驶高,路边不要说女人,连男人甚至狗都看不见了。几个小时之后,绿树红花逐渐褪去颜色,一层层冰雪开始浮现在眼前,我这才知道厉害。中间有人要下车放水,一呼百应,于是几个大男人路边站成一排,路边是一条河,层层冰冻包裹之下,河水居然顺畅的流淌着,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活力,几条水龙,顺着路基流淌想与河水会合,可惜无一完成任务。我只觉寒意入骨,第一个钻进了车内。
还好我们的目的地并不在山上,而是翻过了山,再稍稍走低,又过了几个小时,我睡眼朦胧的睁开眼,路早已没了,我们身处漫漫黄沙之中,指引我们方向的,是被无数次轧过的车辙,这才是鲁迅先生表达的,走的多了也就成了路。熊上尉见我醒了,说:“醒的正是时候,看前面,我们到了”,我睁大眼睛搜寻,茫茫的沙色中,忽然闪动着一个红点,渐渐的,红点变成一面飞舞的红旗,围绕着数丈高的旗杆,几十辆硕大的房车拼成一个正方形,既是地标也是围墙,围墙内似乎有人影晃动,这就是青田公司的高原基地了。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大漠孤烟,英雄落寞,粗犷豪迈的塞外豪杰,一种情绪充斥着我的身体。
不过外面的世界总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下了车,觉得双耳欲聋,不是羌笛,也不是琴弦,而是两个巨大的喇叭播放着流行音乐,当时很流行的《我送你的花你能接受吗》和《我想去桂林》,塞外的豪杰们冷漠的近乎羞涩,远远的打着招呼,大家穿的衣服各不相同,却基本上与沙土同色,但每个人皮肤的颜色却是一样的,红加上紫,最后成为酱色,皮肤上爆而且裂,爆皮后未曾复原,再继续爆,最后是花里胡哨的烂,但都掩盖在酱色里面。看着这里的好汉,一阵寒意涌上我的脊梁。
我们三个人住进一间房车,条件居然不错,床比我在W大的还好些,室内有空调和不间断电源,也有办公桌。我忙着收拾东西,于上尉说,吃饭时间了,先吃饭吧,说着抄起洗脸盆出去了。我以为他出去打水洗脸,也没在意,过一会于上尉回来,吓了我一跳,脸盘里装着半盆酱鸡爪子,上面放着三个足够大的猪蹄,另外一个饭盆里,是一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一天鞍马劳顿,我们都饿了,虽然用洗脸盆吃饭我还是头一次,但依然没影响我的胃口,我们蹲坐在地上,先啃猪蹄儿,偶尔就两口热馒头,之后慢慢的嚼着凤爪,一切都很美味,我觉得自己尝出了生活的味道,虽然对于人生,我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了解。
这种美好的感觉在我的生活中往往无法长久,我很快就进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饭后我开始收拾仪器,细细的检查每一根电缆,给每一块电池充电,然后打开电脑,按熊上尉提供的数据,开始做测线设计,T-map软件漂亮的三维界面立刻吸引了两位上尉,他们默默的围在我身边,时时的问些问题或是赞叹两句,我侃侃而谈,心中有了“毁”人不倦的自豪感,我把设计好的测线通过电缆装入控制手簿,然后用手簿连接仪器,想做一个初始的检测。室外温度很低,于上尉帮我找了一件破旧的皮夹克套在身上。
我开机,等仪器定位后,开始对测线做一下导航,一切顺利,我准备关机回去睡觉,但关机前半秒钟扫了一眼数据,我忽然愣住,接着冷汗哗的一下冒出来,我完全感觉不到冷了。窗口的数据提示,由此到测线的起始位置,距离大概一千四百公里,这怎么可能,一千四百公里,估计都穿过新疆到境外了,就算西北的豪杰再彪悍,也绝没道理每天到一千四百公里之外去工作,然后再返回来。
我暗叫,不紧张不紧张,一定什么地方有错,慢慢检查。我先关机,然后尝试重新定位,结果还是一样,我回到室内,二人说,挺快的呀,早点休息吧,我说不急,还有点东西准备一下,我删了所有的数据,从零开始重新来过,这次开机之前,我心中无数次的祈祷着,然而打开后的屏幕上依然执着的提示一千四百公里。我心凉到了极点,回到车里,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战战兢兢的问熊上尉:“明天咱们的测区离这里多远?”我竖起耳朵,期待能有一千四百的回答,然而生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上尉说,大概三到四公里吧。
我黯然的倒在电脑前,这就是我的江湖,我又搞砸了,第一次被大卫和田教授委以重任,第一次为天天出差,就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我想起自己意气风发,将TIC刘德华和吴孟达赶出青田,然后和林上校称兄道弟,现在的局面,我该如何收场?赵爷,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想到赵爷,据说赵爷总是百战百胜,原本想和赵爷斗上一斗,如今看来,赵爷多半会落个不胜而胜,估计自己还要叫一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