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们,此刻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来化解这个诡异的僵局。作为始作俑者,墨?魂倒是一脸不为然,始终冷着一张脸。
任水涵抽搐的脸僵了一僵,看着一副泰然的墨?魂,良久,竟也有些失神。
今夜的他,浅蓝滚边长袍,对襟绣银丝水波,配上紫金发冠,平白隐藏了不少杀气,不如让人闻风丧胆的寒。
“能够得到我们墨王爷的青睐,想必准王妃绝不是寻常女子!”一声清灵的嬉笑声,掺杂这女子的柔媚与娇气,可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然,除了任水涵不明个中之理,众人都已了然,这个声音意味着谁的脚步正踏进衍庆宫!
之前还一直巴结墨?魂,寒暄不停的当朝大臣全都屈身正色,一脸紧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庄严肃穆,响彻衍庆宫。
“众爱卿平身!”
浑厚威严。三天相处的时光拼凑一起虽不足一个时辰,但已足够让她记住墨??的声音。相比大臣的神色忐忑不安,任水涵眼眸里反倒释然一片。不用她费神去管的,她绝不会自讨苦吃。说到底,任水涵是懒。
况且,有墨?魂在的地方,她似乎总能从耀眼的日辉变成如魅的月光。
月晕,说到底还是微弱的。不过却有个好处,容易躲避。谁说日晖覆盖月芒的刹那不算是种保护呢?
“皇兄。”墨?魂微微躬身,那份傲然,逼人的强势,只属于君王的不可一世,丝毫没有一个臣子对帝王应有的谦卑。而在场,竟无一人有异议,包括墨??。
可见,墨?魂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朕将皇弟的大婚推延了三月,皇弟可不要错怪了为兄。水涵没有身家背景,初涉皇家,未免落人口舌,先熟悉熟悉规矩,一来平息风波,二来也给水涵一些时间准备。”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墨?魂的傲慢,一点也不觉得丢了脸面,反倒笑眯眯地勾着唇,无害地看着他野心最大的臣子,以及身边一直颔首不语的任水涵。
蓦然。
任水涵怔怔地抬头,却不见任何人有任何的异样,只是眸底泛起一抹深沉。墨??一口一个水涵的称呼,真是让她觉得背脊发凉。还有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竟会灼起异样。这绝不是能让她欣喜的事情。
相对于任水涵的揣测,墨?魂黑眸中的不悦就显而易见多了,“皇兄多虑了,臣弟自当谨遵皇命。”虽说话是对墨??说的,但眸光中的恼怒却分明是针对任水涵的。
她眼中对男人的探究,未免太过碍眼!
可怜任水涵并不知自己究竟又踩到墨?魂何处的雷区,只是因为单纯感受到头顶上方那一道冷冻的光线,所以安分地埋头眯眼。孰不知自己的举动看在墨?魂的眼里,通通归结到了心虚。以至于无故手上吃疼,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墨?魂的心思,真是多变。
“墨王爷对自家王妃还真是宝贝,一个视线都不准王妃往外看呢!”清脆的调侃声,顿让众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任水涵的身上。
闻言,任水涵清澈的水眸顿时僵然,冰凉的冷气如水晕一般缓缓化开。
漠然抬起脸,这才注意到墨??的身边杵着一个娇柔的女子,发髻中一株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几颗圆润的珍珠时不时地晃悠着,大方韵致。若说姿色,她只算得上容貌姣好,谈不上绝色之列。早听闻后宫有一潇妃为人娴熟大度,很得墨??的宠爱。
又一想,敢在皇帝身边如此放肆的女人除了太后,也只有当今最受宠的淑妃和柳妃,听闻柳妃今夜身子不适,那么此人就必定是后宫人人都敬其三分的淑妃了。
传言淑妃不似柳妃蛮横娇纵,是个娴熟大度的女子。但任水涵显然并不认同。娴熟大度么?她绝不相信单凭娴熟大度四字就能在这用血染成的后宫中独占鳌头。
蓦地,任水涵看向淑妃的目光闪过一丝刹那的冷色。如果娴熟就该知道什么场合说上面话,如果大度就不会容不下其他女子的眸光停在自己丈夫身上。何况,她只不过是无心地打量。
墨??英眸微挑,殿内的灯火映衬得身上那一道道明黄色的光芒越发明亮。殿外雪花扬洒,殿内的墨??也一如被笼罩在雪雾之中,与墨?魂同样的琢磨不透。
抬眸,任水涵甚至还能回忆起当日墨??及时赶到将她从太后掌下扯开时的急切。但从今晚墨??看向她时的漠然,她清楚今夜他不会再护她。
萧月说的果真不错,帝王很善变。
“爱妃说的不错,皇弟对水涵的关切就是朕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墨??单手揽过淑妃的纤腰,浓情蜜意的逗弄着淑妃颈上的金色华盛,暧昧的举止惹得淑妃脸蛋扑腾通红,柔目中闪烁着的得意与傲然,“不过话说回来,紫芝眉宇,朱唇凝水,如此佳人,也难怪一向铁石心肠的皇弟,身处战场还心系其安危,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墨??薄唇邪邪地上勾,笑意灿烂却是噙着深沉的阴险。
音落,他的目光落在了任水涵的身上。这一次毫不遮掩,如同兄长看着弟妹的眼神,清澈有礼。但,任水涵却清楚地捕捉到了,眸光中抹刹那即逝的凌厉。
她,又是何时得罪他了?
然而相比较墨??,此刻任水涵更为在意的是他的话,意思是墨?魂会提前班师回朝全是因为她?
这又是从何说起!
惊愕的人当然不仅仅任水涵一人,早在墨??启齿时,各大臣也已乱了心神。
“原来传言非虚,王爷果然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草草结束战事。”
“我早就说过,空穴来风必定有因,无风不起浪嘛!”
“王爷性子虽冷,但毕竟还是血气男儿,男欢女爱,在所难免……”
…………
任水涵听着这些无端揣测,讽刺地勾唇,如此见风就是雨,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忽然察觉到背脊上猛然一凉,任水涵努了努嘴,忐忑地抬眸。
果然!
墨?魂冷漠如冰地扫过一个个正在随言碎语的元老大臣,眼底哪里还有一丝温度,刺骨的冰冷,倒像是要活活掐死几个废物。
任水涵怜悯地瞅了瞅那些埋头低语的老臣,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耐心等着墨?魂表态。但凭她如何聪慧,总归想不到墨?魂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承蒙皇兄关心,诚然余生有水涵相伴,愿已足矣。”
诚恳,灼然。
俊挺的鼻梁下,墨?魂的薄唇恰到好处地勾着一抹弧度,霸道强势,理所当然地不算温柔,但真的可以溺死人。
任水涵呆呆地望着她头顶上方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何时起,他眸光中的深不可测会让她头疼了?何时起,她会因他而失神。明明知道他并非真心,却为何还会涌起触动。
任水涵浓密的睫毛僵然一怔,既而拧眉,澄澈的眸光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沉敛。不为别的,就因她心口流过的暖流,越来越失控。
明灭的烛光仍在摇曳,乱的红光,乱的视线,乱的心智。
淡笑。
另外两个男人可是镇定许多。说到底,墨?魂就是墨?魂,墨??就是墨??,没有谁会真的选这个节骨眼划清界限。斗阴都狠,怎会明搬到光的底下。兄弟间的厮杀是有多可怕,谈笑间又有多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任水涵不禁敛眸,深不见底的瞳孔隐隐透着腥红,所谓的帝王之争,手足相残么?
里一边,两个当事儿的主都没再说什么,底下的大臣自然不敢造次,一个个闭口如钟,审时度势。
冷不丁地,殿外太监一声尖利的叫喊打断了大殿内原本诡秘的寂静。只因――
胡国太子萧骖与太后,一前一后现身!
很张狂,原本傲然的大臣立即躬身让开,多出一条不宽不挤的通道。一大帮的太监宫女前后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和一个样貌举止都异于中原人的男子进入殿内。
任水涵淡然抬眸,盯着豁然闯进视线中的男人。他,单凭一眼就让她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
萧骖吗?
任水涵幽深的眸子冷冷一眦,探究的意味越发得深。
身为胡国人,萧骖一身紫黑色的狼毛绒袍,五官精致细密,浓密的眉毛错综叛逆,一双冷寂的眼睛冰若寒石。但真真切切能看见,那瞳孔里泛着的冷光不是黑色,诡秘吓人。
当萧骖与她擦身而过之时,那份清晰的寒冷令任水涵不禁一颤,手上的颤抖已经足以让墨?魂察觉。这一次,墨?魂并未多说半句,只是狠狠拽紧了她的手,温热有力。
悄然,任水涵低头看了看被握紧的双手,扑腾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缓和很多。或许是太习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墨?魂的警告,仍将注意力放在萧骖的身上。
这是怎样的感觉……
萧骖的身上就好像一直散发着一股灼人的杀伤力,比及墨?魂的冷漠,他对于外界的抗拒,更要诡异,更要阴沉。让人胆怯是必然的,就如所有靠近墨?魂的人都会心生顾及。但,为什么就连她也会觉得害怕,不由自主地恐惧……
“不想死的,就不要一直魂不守舍地盯着别的男人看。”绝对的命令,不给任水涵一点辩驳的余地。也是,他墨?魂的话何时准她任水涵说过不字。即便有,那也是他额外的特许,不同寻常的纵容罢了。
他看得出她的顾及与恐惧,哪怕他根本不知这个比男人还要厉害的女人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他知道,她在发抖!
所以他以他的方式做出允诺,尽管听在外人耳里,他的话没有一丝柔情。然,任水涵注定是例外,她懂他的意思。
当霸道冷漠的话从上方豁然响起时,她就莫名地一怔。这句分明是责备的冷语,却能让她觉得异常温暖。或许,她的确太习惯了。哑然沉默,眼底涌动的光芒又是一起一伏。既然墨?魂都开口了,那么她是不是真的该选择信任他,信任他足够的强势可以保护她?
然而,她记得萧月说过,女子的命运就如苍穹中的星辰,渺小飘摇,就如蒲草注定依附磐石,就如金池圈得住蛟却留不了龙。
一指流砂,风华。
一段年华,苍老。
江南风情,天水若碧,奈何心愿与身违。
任水涵颔住的眼眸缓缓睁开,只不过相信而已,她好不容易愿意尝试一次,却仍是没有机会么?
萧骖一直目光缓和,走到墨??的跟前,众目睽睽下,愧疚地弯身:“天朝体恤我邦,恩赐无上珍品.然家奴愚钝,竟将价值连城的贡品打碎。胡王此番的确是诚心与天朝讲和,但萧骖疏忽也是事实,萧骖只求皇上莫将萧骖的过世归咎于胡国子民。”
萧骖的音方落,底下大臣就已经哑口无言。
任水涵安静地看着萧骖,无害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厌弃,她看不惯萧骖眼底那份狡黠,恍若执掌所有的傲气着实让她眉心一拧。
贡品只不过价值连城罢了,泱泱大国又怎会吝啬这么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坏就坏在这贡品有个好听的名字――“和”。损毁了,那便是对墨??赤 裸 裸的挑衅,是对琳琅国莫大的威胁。但萧骖却又将罪名通通归给了奴才,难不成墨??还能因一个奴才弃边境百姓的安宁不顾?
萧骖,的确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