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似乎没听到郭明达在说什么,她顺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回去,可又一想,马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撇下一个孤老婆子,光顾着自己呀。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这兵荒马乱的,你又怀着孩子,走也不在这一天两天,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先安心住下,等我侄子锁成从山上下来,我让他送你回去。听了老人的话,我就有一天没一天地熬呀熬。有一天,马奶奶从外面回来兴奋地说,水香,你的苦日子熬到头了,听说那个丧门神让地雷给炸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 对于丈夫的不幸,水香只是一带而过,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哀伤,就好像在讲一桩逸闻趣事。
“噢!”郭明达甚感惊讶,既然人家不愿意说,自己就不好刨根问底了,“那你还躲着我干嘛?”
“头一回看见你,我这心里就扑扑直跳,有心过去找你吧,我又拉不下那个脸。”
“水香,你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
“以后千万不敢往绝处想了。你还年轻又怀着孩子,就是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呀,现如今我虽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你尽管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决饿不着你。”
“嗯!”水香郑重地点点头。
打那以后郭明达隔三岔五地将馒头、咸菜、面粉啥的偷偷藏进水桶,借挑水的机会送给水香。看郭明达总穿着一件单衣,水香就用自己捻得毛线,给他织了一件背心。
小时侯见大姨总是喝中药汤子,郭明达就好奇地问:“大姨,这药苦吗?”大姨说:“苦,咋能不苦呢,可喝的日子多了,这药就变甜了。”郭明达当时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此刻他仿佛尝到了喝汤药的滋味,但大姨所说的苦尽甘来的滋味,他却始终没有体会到。
颤颤巍巍地从房顶下来,郭明达有了一种虚脱的感觉,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不想这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恍然做了一个噩梦,一群狼在撵他,那舌头都快耷拉到地下了,他没命地往前跑,可腿却软绵绵的就是不听使唤,一群人在后面喊:“快跑呀!快跑呀!”其中有莉莉娅、有大姨、有小敖登、有阿斯哈尔、有桑斯拜,好像还有水香……一只狼扑过来,一口就咬住了喉咙,那血吱吱地往外冒,就跟打开的自来水龙头似的,他哇地大叫一声,一咕噜就爬了起来。
守侯在一旁的老关吓了一跳:“小郭,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郭明达愣愣磕磕地说:“老关,我想回去,我想回霍牧去,你救救我吧。”
“小郭,你醒醒,你会好起来的。”关东扳住郭明达的肩膀摇晃几下。
“我说的不是胡话。老关,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死在这里。”
“小郭,小郭呀……”关东不知如何安慰郭明达,他像一只困兽在屋里来回的转圈。忽然,他抚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颌说:“小郭,我有办法让你回去。”
“什么办法?”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关东大步流星地来到刘仲祥的宿舍,他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刘、刘校长,小郭怕是不行了。”自从来到干校,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踏进刘仲祥的门,也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刘仲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