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0)
作者:柱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39

第二天,马车一路向西疾驰,约莫正午时分,一行三人来到一片开阔地,远远瞧见前面有一个瓜棚,郭明达兴奋地跳下马车,大声喊叫起来:“瓜,有瓜吃了。@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好!那咱就在这里歇会儿,这嗓子都要冒烟了。”不等车把式勒缰,筋疲力尽的马自动收住了四蹄。

三人来到瓜棚下,郭明达从瓜堆里扒拉出一个西瓜,说:“老师傅,您给称称这个。”

“还称个啥呢,你们就敞开吃吧。”看瓜大方地说,他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关东,趁关东解手的空儿,他低声问郭明达:“那个赶车的把式可是姓关?”

“是姓关,怎么你认识他?”郭明达反问。

汉子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从瓜棚的干草堆里,扒拉出一个足有十来公斤重的青皮西瓜,把瓜放在条案上,他一手竖起瓜来,一手操起长刀,唰唰唰上去就是几刀,那娴熟的刀法简直令人眼花缭乱。随后他大手一松,西瓜就像绽开的花朵一样摆在了桌子上。

“啧啧!你这简直就是……”关东本想赞叹两句,一时却又没找着合适的词语。

“来,都尝尝,看我的瓜甜不?”汉子把刀在自己的衣袖上来回擦拭几下。

饥渴难当,郭明达也顾不上客气了,他拿起一牙儿瓜,张开大嘴吭哧就是一口。不等咽下去,他立刻嘴角流着瓜汁说:“天哪,这瓜甜得都?嗓子了。”

汉子一咧嘴开心的笑了,一颗松动的门牙也晃悠起来:“这瓜是用苦豆子喂出来的,不甜才怪呢。”

“老伙计,我们可是身无分文哟,你看要不这样,我把这小伙子留下,给你打几天短工怎样?”老关乐呵呵地说。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慢说是一个瓜了,就是把这条命给你,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你这是……”关东停止了咀嚼,他猜不透汉子的话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汉子两眼盯住关东说:“关团长,你还把我认得不?”

关东猛地一楞,好些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了,其实他是顶欢喜这个称谓的。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一番后,才试探着问:“你、你莫非就是喜娃子?”

见关东认出了自己,汉子激动万分,他上去握住关东的手久久不忍松开:“难为你还能记起我,我的关团长哟。”

“要不是你脸上这块疤,我还真认不出你了。”

“你们刚才一来,我越看越觉得这个车把式眼熟。你可是见老呀,关团长。”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牙咋都快掉完了。”

“当年要不是你刀下留人,我喜娃子怕是早就化成灰灰扬到天上去了。”

经喜娃子这么一提醒,倒让关东依稀回想起当年那段令人心潮澎湃的岁月:

那还是在乌图布拉克刚刚获得解放的日子,有一天,关东带着部下走街串巷确定布防地点,当他刚登上一个土坎子,只听“扑”地一声,一颗子弹就钻进了他的肩胛,鲜血立刻洇湿了军衣。没过一会儿,几个战士把一个脸上有块刀疤的人,推倒在了他的面前。那个人挣扎着要站起来,小战士上去一脚又把他揣翻在地:“妈的,再不老实,我毙了你兔崽子。”

“枪法不怎么样嘛。”老关不屑地说。

刀疤没有一丝惊慌,他梗着脖子说:“都怪老子喝得太多,要不然你活不到这会儿,废话不说了,成者王败者寇,赶紧给老子赏一颗铜豌豆,叫老子少受点罪。”

“你给谁当老子?妈的。”关团长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的手不由地摸出了手枪。

“报告!”通讯兵一个鹞子翻身下了马,唰地行个标准军礼,双手递上一份电报。关东扫视一眼电文,神色略显慌张地说:“马上回团部。”刚走出几步,他又勒住马缰,用鞭杆指着那个人说:“把这货给我先关起来。”

就在当天下午,清真大寺的大毛拉登门拜访。一番客套之后,毛拉捋着胡须支支吾吾地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为喜娃子求情来的。当时关东还在气头上,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想到部队刚刚进城,事无巨细都关乎民族政策,万万不可莽撞行事,于是,他耐着性子听大毛拉把话说完。经毛拉一番介绍,关东才知道这个喜娃子在当地其实口碑还不错,你别看这凶神干过几年打家劫舍的勾当,却从来没祸害过老百姓。

喜娃子养着十几匹骆驼,南来北往地帮商户们驮运货物,谁家有几张皮子、药材啥的都愿意交给他,换些茶叶、布匹、盐巴等日常用品回来家用。因此,在人们中间他还挺有威望。前几日喜娃子不知听谁说,**来了要共产共妻,他顿时火冒三丈,提着猎枪就来玩命。

“……早听说贵军是仁义之师,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关团长,我恳请您给喜娃子一条生路,以图教化,我也好安抚教民,协助贵军安边定国。”毛拉咬文嚼字地说。

关东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按照当地民族的风俗,把手抚在胸前行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大毛拉不要客气,我军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您多多海涵。只要是对各族群众有益的事,我们理当义不容辞,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您现在就可以把喜娃子领回去了。”

仅此一举,关东带领的大军,就迅速赢得了民心,在乌图布拉克市站稳了脚跟。

那一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街小巷比过节还要热闹,喜娃子的驼队,在解放军的护送下又要出发了。喜娃子一身短打扮,看上去帅气极了,他来到关团长跟前,双手一抱拳,一脸羞愧地说:“关团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信服你,我是个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的粗人,往后你指到哪里,我喜娃子打到哪里,绝无二话。”

…………

“你咋就又种上瓜了呢?”问完这话,关东自个儿倒先笑起来。

“堂堂的地委书现在都赶上大车了,你说我一个土匪还能好到哪里去,你是不知道,红卫兵们到处抓呀,我是躲没地方藏没地方藏,后来一寻思,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里不能活个人。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我是真想你呀。今天胡大把你送到我这里了,说啥你也得在我这瓜棚里住上一宿,我要给你好好敬上几杯。关团长,你知道今天是个啥日子?”

“甚日子?”关东摇摇头。

“今天是八月十五,你说你们来得巧是不巧。”

“中秋节?”关东此话一出,几个人齐齐举头遥望,但见一轮皓月当空,正是合家团聚的好时光。触景生情,几个人的悲凉心情自不待言。

“都楞着干啥?来!喝酒。”也许是为了调整一下大家的情绪,关东吼了一嗓子。

“来!喝酒。”喜娃子高高端起酒碗来。

瓜棚下高高挂着的马灯若明若暗,成群的飞蛾嘭嘭地撞击着灯罩,一回一回地似乎不知疲倦。老哥俩推杯换盏,谈性正浓。

**辣的酒让郭明达支不起眼皮子了,他躺在干草堆上,可一想起就要回到魂牵梦绕的霍牧了,他又立刻来了精神。一回头,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在朦胧月光下闪烁,他问:“你在想啥呢?

水香意味深长地说:“我是在琢磨呀,谁能遇上你这样一个有情有意的男人,那上辈子准是积了大德了。”

郭明达一愣,答非所问地说:“可惜你那条大辫子喽,我就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一根辫子。”

“那不就是一茬一茬的韭菜嘛,你要是稀罕它,我以后就把它留起来,留的长长的,单留给你看。”

“噢!”郭明达抬起头,在他的眼前又闪现出莉莉娅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