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前的处境是如履薄冰的话,那此刻自己的半拉身子似乎已经掉入冰窟窿了。叶森别克以为,与其这样眼睁睁地被水淹死,不如奋起一搏,这样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渴望着一家人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只是在这些年的历练中,他似乎更加迷恋那柄呼风唤雨的权杖。
经过一夜的煎熬,在权衡了利弊得失后,叶森别克最终决定单独前往马蹄谷,力劝弟弟投案自首。眼下,这也许是唯一一条出路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能跑到哪里去?你又能躲到哪里去?!你执迷不悟的结果,只能是祸害自己不说,还秧及一家老小。
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先以设伏地点已暴露为由,撤掉了布置在马蹄谷的几个潜伏哨,紧接着又把临时指挥部,前移到了离谷口不远的牧业办公室。
从郭明达家偷偷溜出来后,面对围追堵截,阿斯哈尔惶惶如丧家之犬,仅凭着地利的优势,他东躲西藏,与小分队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看到不明真相的乡亲们也舞刀弄棒地参加到抓捕逃犯的行列中时,他绝望地意识到,霍牧虽地域广阔,却已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了。他实在不想让乡亲们知道,自己就是那个“逃犯”。
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阿斯哈尔忽然想到了马蹄谷。-=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记得高中毕业那一年,老毛子那边的畜群发生了口蹄疫,为了防止疫情蔓延,牧场在边境一线设置了几十道关卡,拦截牲畜的过往。阿斯哈尔和哥哥、阿勒腾别克三人为一个小组,在天眼洞一住就是整整四十九天。
马蹄谷山势险峻、水流湍急。霍牧河的两条支流,在形状酷似马蹄的弧顶交汇到一起,呜呜咽咽地奔向异国他乡。
时值盛夏季节,岩洞里却阴暗潮湿,寒气逼人,这些倒还好将就,就是饥饿的滋味让人难以忍受。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阿勒腾别克快点到来,却死活就是不见他的影子。阿勒腾别克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更不会看不出刀鞘的用意。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了什么意外。几天来,阿斯哈尔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
夜幕降临,伸手不见五指,草木沙沙作响,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在四野。阿斯哈尔悄悄从洞口探出头来,像一只昼伏夜出动物一样,鬼头鬼脑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当确认一切正常以后,他便踮着脚尖穿过犬牙交错的山石,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坡上,山坡上有成片成片的野葡萄。
在饥饿状态下,人的嗅觉或许特别灵敏。正大口大口咀嚼野葡萄的阿斯哈尔,突然耸动几下鼻翼,空气中似乎有一股人类身上所特有的气味,而且其中还混杂着熟肉和油炸食物的味道。阿斯哈尔不由地兴奋起来,一定是阿勒腾别克来了。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那人身材高大而魁梧,似乎不像阿勒腾别克。那人往前走几步,便停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阿斯哈尔不敢冒失,他学猫头鹰轻轻叫了两声。如果此人是阿勒腾别克,他也会学猫头鹰叫两声,但对方并没有反应,这让阿斯哈尔心头不由一紧。葡萄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慢慢滴答到衣襟上。
除了阿勒腾别克,没人知道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从两个人的交情来看,阿勒腾别克决干不出那种出卖朋友的勾当。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阿勒腾别克无意中走漏了消息。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眼前这个人必定是小分队派来的探子,而另外的人也许就潜伏在附近。在得出这样一个判断后,阿斯哈尔迅速作出了一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决定:把这个人的枪抢过来,只要手里有了枪,就是再上来几个也不怕,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那人走到距离阿斯哈尔只有两三米远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跟前的灌木丛里蹲着一个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斯哈尔没有再犹豫,他像一只勇猛的猎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掐住那个人的脖子。原本他只是想扑到对方,把枪抢过来,不料由于用力过猛,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两个人扭抱在一起,叽里咕噜就滚下了陡峭的山坡……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阿斯哈尔苏醒过来,觉得胸前压着个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却发现是一只胳膊。他打个激灵,甩开那只胳膊,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露出半拉脑袋,当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时,阿斯哈尔差一点叫出声来,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躺在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哥哥。
阿斯哈尔轻轻推搡一下叶森别克:“哥哥,你醒醒,哥哥。”
叶森别克纹丝不动,额头上仍在流血。阿斯哈尔撕开衣角,从里面扯出一团棉花,为哥哥擦去血迹,躬身背起哥哥,提溜起鼓鼓囊囊的褡裢,一步一步向洞口挪去。
叶森别克的突然出现,使阿斯哈尔的脑袋顿时成了一锅糨子,哥哥夤夜前来意欲何为?他是割舍不下胞波之情,专程来探望自己?还是奉命前来捉拿自己?如果他是来抓自己的,那为何又不带一兵一卒?褡裢里的食物散发出的诱人气味,叫阿斯哈尔顾不上再想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