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宫,水墨阁。
深秋的寒风冷冽袭人,康德披了件黑色的貂皮轻裘在阁中临风远眺,久久不愿离去。与太后的权力之争挫折不断,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却又患先天之疾,本就忧心忡忡的康德心头又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夜晚下的明城处处灯火辉煌,隐约可闻不知哪里传出的丝竹之音,深黝的天空繁星闪烁,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满心苍凉的帝王。
自从登基以来,康德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处不胜寒过。坐拥粉黛三千,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灵深处,让他在念起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感到暖意。
康德望着远处灯火零落的安寿宫,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一张清丽的容颜浮上脑海,正是那个每次在自己面前都很窘迫却能在后宫行走游刃有余的小宫女蓿华,康德的脸上情不自禁的弯出一抹笑意。
明德安轻轻上前,轻咳一声,打断了康德的思路:“万岁,时辰不早了,朱主子还等着呐。”康德心嗯了一声,强自收回心神,便道:“免了御辇,朕顺道走走。”
一行人等踏着月色到了朱昭媛处,还没进殿就听见嘤嘤的哭声传出来。
康德不禁骤起了眉头,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负责通报的太监刚要传报。康德打个手势止住,拂袖便走。
走了两步,毕竟又挂念朱聪,脚步又停下来。明德安跟在后面小声道:“万岁,还是进去看看吧,昭媛主子也盼着您呐。”
康德叹了口气终是不忍离去,便又折回。
小太监忙报:“圣上驾到——”
殿内哭声立止,一身浅碧衣衫的朱聪匆匆出来跪地迎驾:“嫔妾恭迎圣驾。”
康德说声免礼,走进去一看,就见殿中跪着一个宫女,从头到脚只穿了一件单衣正冻得瑟瑟发抖,俯在地上抽抽泣泣地不敢哭出声来。再仔细一看,却跪在一层细瓷片上,双手及膝盖下被扎得鲜血淋漓,单衣殷红一片。
康德见场面血腥,不忍再看,侧首不悦道:“聪儿,堂堂一个昭媛怎么能私罚宫人,她若犯了错,交由尚刑司处置就是。”
朱聪却没注意到康德的脸色,有点气急败坏地道:“皇上,就是这个贱人在嫔妾的筝上做手脚,害得嫔妾差点当众出丑。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可这贱人就是不招!嫔妾气不过,才要亲自审她。”
说着走到侍婢身旁,踢了她一脚,道:“丛雪!皇上在这呢,你怕什么?说呀,谁指使你的!”
康德这才记起宫宴那天确有其事,若不是有蓿华随机应变,朱聪真要出丑的。不过对这侍婢康德也有印象,是朱聪的贴身侍女,平素也算机灵人,竟也会做这种事?当下走到这侍婢面前,耐下性子道:“你抬起头来,告诉朕原委,朕免你一死。"
丛雪抬起一张被打肿了的脸,目光决绝,咬牙道:“回皇上,没人指使,是奴婢自己要这么做的。”
朱聪气得小脸发白,挽住康德的手臂,似嗔似恼道:“皇上,你看,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嘴硬,您可要给嫔妾做主!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康德没心情管这些,不耐烦道:“她不招,能有什么法儿,拉出去砍了。”
朱聪不禁一怔,迟疑道:“这……皇上,她死了不是查不到谁要害嫔妾了么?”
康德本就心烦意乱,看着朱聪一改平日温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更觉扫兴,冷冷道:“你不知道朕今晚要来?居然还在殿里设刑堂?”说罢,转身就走:“你慢慢审吧。”
朱聪急得花容失色,连忙挽留,可哪留得住啊,随着小太监一声:“万岁起驾。”康德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脸殷切的朱聪呆立当场。
朱聪做梦也想不到,自此,是她失宠的开始。
明德安等侍从掌着宫灯,脚步匆匆地跟在后面,走了好一阵,约摸康德气消个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道:“万岁,再往前就是掩香楼了,是回寝宫还是让奴才们通传……”
康德怔了一下,驻足细看周围景色,不禁触景生情。掩香楼是许箐住过的地方,如今草木萧疏,月色下倍显几分凄凉。远见楼中尚有烛光晃动,不由问道:“楼中是谁?”
明德安慢声道:“陛下,楼中是林才人林娇啊,陛下忘了?”
康德哦一声,目光中含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深思片刻,转身道:“走吧,回寝宫。”
明德安一心想迎奉康德,便试探着说道:“来都来了,陛下何不进去歇歇,听支曲儿解解乏。林才人的曲儿可是宫中一绝。”
也该林娇转运,明德安话音刚落,就听一阵乐声从楼上传来,隐隐约约有歌声婉转,曲调缠绵娓娓含情。
康德听在耳中,暗赞林娇果然是天籁之音,这一叹,顿消许多愁意,欣然应允。
渐近掩香楼,歌声也越来越清婉,正是一曲《凤求凰》。众人这才发现,林娇正在且歌且舞,窗棂上映着她楚楚动动的舞姿。
林娇本就是十二金钗出身,以歌舞称绝,如今临窗一舞,风姿绰约,婀娜曼妙,更添几分美不胜收。
康德看得如痴如醉,不忍打断,便站在楼外直到林娇一曲唱罢,才命人通报。
楼门打开,林娇款步轻挪徐徐而出,领着一干侍从跪地接驾。
康德上前说声免礼,映着楼里的灯光,只见一身锦衣华裳的林娇衣袂飘飘,秀发如墨,肌肤胜雪,精美绝伦的面容晕着一层红霞。尤其一双清澈似水的眸子跳跃着青春的光芒,让人不能逼视。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此时的林娇看上去比以往更加美得难描难画城动人心魄,令康德没由来的心动不已。
林娇将康德的眼中的惊艳之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浅笑从容地将康德迎进楼中。替康德解了貂皮裘衣,放在一旁。
康德落了座,才发现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对林娇说些什么好。好在林娇落落大方,就见她果断地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目光流转打量着康德,神情上也看不出是惊喜多些还是羞涩多些。
康德见状多了一分好奇之心,便笑道:“别站着了,坐吧。你叫人准备酒菜干什么,朕用过晚膳了。”
林娇的眸中闪过几分狡黠,笑吟吟地道:“娇儿就是想与陛下一起喝几杯,最好一醉方休。”
康德正满腹郁闷,林娇此言正中下怀,不由笑道:“好,今晚朕就陪你一醉方休。”
林娇娇憨地在康德对面坐了,抬起一支欺霜赛雪的手臂托住下巴,目光就直愣愣的落在康德脸上,嘴角含着戏谑的笑意。
康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便佯愠道“你看什么呢?朕脸上还能有金子?没规矩。”
林娇悠哉游哉的笑着,不以为然道:“皇上脸上当然没金子,不过有娇儿想要的答案。”
康德奇道:“什么答案?”
林娇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笑道:“看看皇上是被哪阵风吹来的。明天,娇儿还得焚香答谢哩。”
康德被逗得哈哈大笑,恍然间才发现,面前的林娇已经褪去青涩蕴藉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再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小姑娘了。
片刻酒菜上桌,康德正好借酒浇愁,而林娇也知道康德此来便是自己的转机到了,一时间百感交集。两个各怀心事,频频举怀,很快均不胜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