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阳?的婆婆和婆婆的婆婆来宿舍时,薄荷正愁眉苦脸地对着摊了一桌的英文资料,设计项目规范运作手册。
亚太评估后,虽然结论超乎寻常的完美,评估报告也美奂美轮地登在了国家工作通讯上,但瞒不过黄芪和石矾,这两个从国外争取到无数国际项目、亲自参与指导无数项目运作的高手,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只看评估报告的开头和最后的结论就知道亚太几个官员被薄荷糊弄忽悠了。他俩给薄荷打电话,石矾笑着挖苦薄荷说:“荷儿,你青出于蓝胜于蓝啊。玩手段玩得炉火纯青啦!上级领导这么搞,不怕基层跟着学坏吗?!”
薄荷辩解说:“你别抬举我了。我这都是和基层学的。要说错,我仅仅错在没有出污泥而不染!”
黄芪接过电话,笑着说:“荷儿,你总不打算一辈子这么弄虚作假吧?那就既往不咎了。你要想办法加强项目的规范运作和监督。我给你发了邮件,都是国内外一些先进经验,你好好学学吧。”
殷阳?仍是把白色的薄被严严紧紧地裹在身上,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躺着,象一具沉睡的木乃伊,让薄荷恍恍惚惚觉得她身前身后、甚至满宿舍都弥漫漂浮着几千年的漫漫黄沙。黄沙渐退,现出两个瘦弱而有点佝偻的身影----殷阳?的婆婆和婆婆的婆婆。
“她们就是这么出现的。”薄荷后来笑着描述给姜黄听:“象两个武功高手,悄无声息,如影随形,一眨眼的功夫,就立在你面前了。”
这时他们**的正躺在宾馆的床上,薄荷的手在姜黄光滑的皮肤上划来划去,他肩膀上有两排细碎的牙印,很深。雪白的床单上零零星星几点血迹。
“这次要什么时候才会好?”薄荷轻轻抚摸着问。
“至少也要两个月吧。”姜黄笑着偏头看看。
“对不起。”薄荷又是内疚又是心疼:“我不该咬这么重的。”
“我喜欢,宝宝。我是你一个人的,你想咬多重就可以咬多重!”姜黄搂着薄荷说。
这次是真的咬重了,薄荷嘴里满是血腥味,挥之不去。
很久以前有一次他们在一起时,薄荷抱着他哭,说:“我不喜欢你回家,不喜欢你家里有别的女人,不喜欢你们在一个屋檐下,不喜欢她可以随时看见你,不喜欢她触摸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一个手指头。。。。。。”
他笑,拍着她的背,象哄一个小婴儿似的温柔地说:“宝宝,除你以外,我不会让任何人触碰我的。我和她早已象陌生人了。我真的很爱你。”
然后他想了想,突然说:“宝宝,你咬我一下吧。”
薄荷一愣:“我。。。。。为什么要咬你?”
“我想你狠狠咬我一下,我想在身上留下你的印记。”他说。
薄荷迟疑地问:“没关系吗?现在是夏天,你老婆会看见的。”
他摇摇头,说:“不会的。咬吧。”
他把肩膀靠向她的嘴唇。
“咬啊,宝宝。”他催她。
薄荷闭着眼咬下去,他一动不动,薄荷怕他疼,没敢太使劲,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他看看,说太浅了,几天就会消了,让薄荷重新咬。薄荷不肯。但是,从那以后,他们每次在一起,都以查看上一次牙印残留的深浅印迹开始,以重新留下牙印结束,他们称之为“盖章”,这“章”有时在肩膀,有时在手臂,有时在胸前,有时在背后,反正随着薄荷的兴致和下口的难易任意盖。这独特的爱情游戏,让两人兴趣盎然、乐此不疲,从夏天一直盖到了冬天,薄荷盖习惯了,也一次比一次下口狠。
“就那么闹起来了吗?”姜黄接着最开始的话题问。
“是啊。”薄荷描述说。
殷阳?的婆婆先是弯腰站在床边,苦苦地劝殷阳?:“不能等等吗?再等等吧,他认罪态度这么好,不会判很重的。就等判决出来再说,好吗?就等到判决出来!”
殷阳?一动不动,也不看她,只盯着天花板,冷冷地从嘴唇里挤出一个字:“不!”
象挤出一颗长钉,破皮裂肉,直扎到她婆婆的心上。
殷阳?的婆婆哭了,她揪着殷阳?的被单,无力地摇着说:“再想想啊。。。。。。孩子怎么办呢?只有几天就要出生了啊。总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啊!实在想离婚,等孩子大一点再离吧。。。。。。。”
她“呜呜”的哭着,哭的小屋子里一片愁云惨雾,比窗外阴沉沉黑压压的云天还惨淡。
“孩子?别想美事了!”殷阳?猛地坐起来,哭着喊:“我为什么还要这个孩子?这样出生对这个孩子有什么好!有个贪污犯劳改犯的爸爸,对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好!我不会要他出生的,与其到这个世上来吃苦受歧视,还不如别出生!”
“不要这样。生下他吧,你知道的,我们家是五代单传了,一直就盼着这个孙子,盼了这么久了。”殷阳?的婆婆的婆婆涕泗横流地拽着殷阳?说。
“我不要!不要!”殷阳?狠狠挣脱她鸡爪子一样枯瘦的手指:“我不要一个人吃苦受罪的养他,我不要劳改犯当我的丈夫!我恨死他了!没有老婆没有儿子没有一切都是他该受的!是他自找的!”
“他。。。。。。也是为了想让你过好日子啊。”
“你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们来带,好不好?你生下来就不要管了,我们来养大他,好不好?
殷阳?的婆婆和婆婆的婆婆哭着哭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生下来啊,生下来你就走,生下来不要你管,我们来养,求求你了。。。。。。”
两人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浑身颤抖,摇摇欲坠,薄荷满心凄惶,再也坐不下去了,拉开门,象一只落水狗一样仓皇而逃。
早上起来,薄荷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脸色蜡黄,两颊黑气弥漫,象错把墨水当胭脂,胡乱抹了一通。眼睛往里抠着,两个大大的下眼袋又黑又肿,嘴唇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肩膀上扛着一大堆乱七八糟枯草似的头发。她对着镜子叹息一声:如果昨晚就是这副模样,就不用和姜黄去看什么恐怖片了,直接让姜黄看她就得了。
昨晚,姜黄和薄荷一起去看了电影《阴阳路之我在你左右》,很恐怖的影片,音乐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影院里一大半女观众都是躲在男伴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偷看。薄荷却很镇定,从头到尾坐得笔直的,大睁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看,让姜黄在一旁频频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电影说的是三个电台DJ,有一晚接到一个女听众的电话,诉说男朋友已死,她非常心烦,三个DJ好言相劝,但那女子越讲越让人心烦,一个叫长发的DJ就不耐烦地喊她去死。谁知这个女子真的自杀了。第二晚,这个女子又来电,长发希望能帮她了却未完心愿,她的心愿却是长发当她的男朋友,于是长发象那个女子一样,跳楼身亡。长发死后,另一个DJ柴少也遇上了一连串的怪事,跟着丧命。
姜黄送她会宿舍时,担心地反复叮嘱她:“宝宝,晚上真的不怕吧?怕就给我打电话。”
薄荷笑着伸伸舌头,调皮地说:“好的。只是不知道殷阳?听见我半夜三更给姜副处长打电话,会不会惊吓过度?她现在可是一身两命啊,万一吓早产了,明天早上她武功高强的婆婆和她婆婆的婆婆就会神出鬼没在你办公室里了。”
但殷阳?不知去哪了,竟然通宵未回。
薄荷一边在简易的布衣柜里挑选要穿的衣服,一边寻思,昨晚明明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连梦都没做一个,怎么早起却这么疲倦憔悴?
她穿了件橘红色的羊绒大衣,里面配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黑白格纹的呢子短裙。正是深冬季节,天气晴朗干冷,太阳又圆又红,看上去耀眼夺目,却没有一丝热量,在青灰色天空的映衬下,象一个摆在陶瓷盘子里的、刚刚剥好的咸蛋黄。
进电梯时,薄荷碰到了厅长,他低着头,正面色严峻地听一个处长说着什么,薄荷认出他是殷阳?的处长。她本不想偷听领导的谈话,但他嗓门实在很大,每个音节都铿锵有力地锤着薄荷的耳膜:“昨天下午做的手术,真的是个男孩,可惜哭了一声就没气了。她婆婆当时就晕死过去了。”
电梯里的空气变得很沉重。良久,厅长轻叹一声说:“派两个女同事去医院陪陪她吧!”说着,他抬起头来,目光扫向了薄荷,薄荷忙恭敬地接住他的目光,扬起嘴角薄荷笑着喊了一声。厅长上下打量了薄荷一眼,突然笑着打趣说:“哎,薄荷,你这双鞋子很有趣啊!”
薄荷低头,才发现早上精神恍惚,出门时竟然忘了换鞋,穿着在宿舍里当拖鞋穿的红色棉布鞋就出来了。她的脸“腾”地红了,和她脚上的布鞋一个颜色。
还不止这些。整整一天薄荷都心神不宁精神恍惚,送通知送错了领导,和人说话喊错了名字,吃饭也味同嚼蜡,象机械运动。先吃完了回到办公室,同事问她:“今天食堂的菜多吗?”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人不多!”
同事哈哈大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神情说:“哦,原来你是去食堂吃人的!”
但薄荷怎么拍脑袋,也想不起刚刚吃了什么菜。
到晚上加班时,情况更加严重,她难受得好像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憋得透不过气来,没隔几分钟,就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深呼吸一次。
整层楼只有薄荷加班,寂静异常。洗手间里“滴答滴答”的流水声显得格外响亮,带着回音,象在山洞里。长长的楼道黑乎乎的,楼梯口的安全灯昏昏地亮着,发出一种暗暗的绿莹莹的光,象荒野里饿狼的眼睛。
薄荷觉得一切都很像昨天鬼片里的场景,她没来由地一阵阵打冷战。特别是关掉办公室的灯锁上门后,楼道里一片漆黑,远远的安全灯绿得更加邪恶,更加狰狞,看上去无比诡异。
薄荷不敢回头,捂着自己紧张得快跳出胸腔的心脏,一路跑向电梯。她目不斜视的盯着电梯红色的楼层数一闪一闪,直到“叮”的一声在她面前停下来,大门打开后,一片温暖明亮的白炽灯光驱走黑暗,紧紧地拥抱住她,她的心跳才缓缓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接,一边按下了楼层。
“薄荷吗?”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沙哑,很重的鼻音:“你在哪?”
“在单位。刚上电梯。”薄荷说,一边启动搜索引擎在脑海里反复搜索,但是,声音真的很陌生!
“电梯?这么晚了坐电梯,会遇见鬼的!”女孩咯咯地笑了。笑声尖锐,象“咯吱咯吱”咬着骨头的声音。
“谁啊?我没听出来。”薄荷说,抬眼向四周看了看。电梯的灯光惨白,镜子里映出的自己也面色惨白。
“人家说进电梯时,如果电梯里有一双鞋,就千万别进去,那是鬼站在那里呢。还有,不要盯着周围的镜子看,不然会看到很多鞋和很多没有头的人和你站在一起呢。”女孩自顾自尖声笑着说。笑声越来越高,好像一个唱歌的人,正使劲往高音部分拔。
“你到底是谁?”薄荷生气了。
话筒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哭泣声:“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你认识白术吧!白术死了!白术刚才跳楼死了!”
薄荷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好像那是一块烧灼得通红烫手的煤碳。电梯突然受惊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下降速度猝然变得飞快。头顶的白炽灯“噼啪”几声炸响后,熄灭了。
电梯里漆黑一片。
薄荷失重地摔倒在地,脑袋里耳朵里一片“嗡嗡”声,象钻进了无数只蜜蜂。
她想起来了,昨夜,她分明梦到过白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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