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晚了,进点时早已日上三竿,家家关门闭户。姜黄和薄荷对望一眼,知道村里已经得到消息,超生的该藏的藏该躲的躲,早已通知到位,安排妥当了。
他们漫无目的的在村里晃。村庄不大,四面环山,青山绿水,景色优美,把一首唐诗生动地幻化成淡淡的水粉画,姜黄不由出口吟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确,上午十点,本应是南方农村人家做早饭吃早餐最热闹的时间,调查得多了,薄荷知道他们一日两餐的生活习惯。但此时却户空灶冷,人声寂寂,树叶匝地有声。
薄荷嘘一口气,笑着看看姜黄,说:“说说你老婆吧,你从不提她的。”
姜黄淡然一笑:“没什么好说的啊。很俗套的故事。”
“俗套也说说吧。”薄荷央求说。
“我们大学时是一个学校。她家里有几个煤矿,比较富裕,我家里。。。。。。你见过的,穷山僻壤,几分薄田,兄弟姊妹又多,负担很重。她一进大学就喜欢我,对我很好,我能读到博士,多亏她家里借钱给我,虽然参加工作后我都还清了,但还是欠了一份恩惠。”
“真的。。。。。。很俗套!”薄荷呵呵直乐:“然后呢?”
“然后什么?”姜黄看着她心无城府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笑,说:“然后你都知道了啊,结婚,各过个。”
“为什么没。。。。。。生孩子呢?你们结婚很多年了吧?”薄荷看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每次说到他的家庭,姜黄的脸色都阴晴不定,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快十年了。”他嘘一口气,目光迷茫地看着远山,半晌,自言自语低声说:“是啊,为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孩子。。。。。。由她生出来。”
薄荷把手伸进姜黄手心里,让他握着她的手。她很内疚总是因为好奇,提起他不想说的话题,把他推进迷茫、痛苦、悲伤的漩涡。“再不说了。”她想,“再不让他不开心了。”
走过大半个村子,他们好容易看到一户人家开着门,一个矮矮的中年男人在不大的水泥坪里打藕煤,旁边几个男人一边帮忙一边和他聊着天。薄荷走过去,笑着打招呼说:“大叔,我们在你这儿坐坐,休息一会,好吗?”
“坐,坐。”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说。忙忙地打着赤脚跑进屋里,搬出两张木头凳子递给他们,又扬声喊老婆出来给他们泡茶。
“没吃饭吧?一起吃点吧。”正在做早饭的女人把茶递给他们,热情地说。
“刚吃过了。谢谢大婶。”薄荷甜甜地笑。
“这么早怎么可能就吃过饭了?一起吃点一起吃点!你们从城里来的吧?”
“是啊。”姜黄笑着说:“我们来看同学的。他刚生了孩子,我们是来祝贺他的。”
“但是找不到他家了,村子太大,我们转着转着就转晕了。”薄荷接着说。厅里的同事调查经验都很丰富,本来配合就非常默契,更别说是薄荷和姜黄了。
大叔大婶和周围的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薄荷一下就调动起他们淳朴忠厚的同情心了。
“刚生了孩子?”他们低头回忆:“我们这儿没有刚生孩子的啊!”
“也有几个月了。”薄荷试探着说。
“没有。”他们想了很久,肯定的回答。
“啊,不对。”姜黄飞快地说:“好像刚摆过满岁酒。”
“啊,那是刘家吧?刚满岁的。不过还没摆酒啊。”大叔笑着说。
“满月的这个是第三个孩子吧?”姜黄笑着问。
“哪儿啊。是第一个孩子呢。他才刚刚二十出头。怎么能生三个啊。”大叔和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那不是的。我同学姓黄。这是他第三个孩子,前面有个9岁的女孩和一个5岁的男孩。”薄荷坐在凳子上仰着头,满脸真诚和无辜地说。姜黄转过头微笑着看她:灿烂的阳光下,这张青春美丽的脸,又摆出如此诚恳天真的表情,有几人能抵挡?
果然,好心的大叔大婶们又低头使劲想,一边想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黄?三个孩子?然后他们低声交换讨论各自想起的情况。薄荷和姜黄相视一笑,好整以暇地端起杯子悠闲地喝着茶,看看门前的菜园和在他们脚边摇摇摆摆、晃来晃去、觅食打架的鸡鸭。
“没有你说的这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说:“只有我隔壁李家里生了三个孩子。”
“就是就是。是姓李。他爱人姓黄。”姜黄大喜过望地说。
“他爱人也不姓黄。”大爷说:“姓钟。”
“就是啊。你记错了。”薄荷笑着看看姜黄说:“钟妹子钟妹子,我们都是这么唤她的啊。”
周围人笑了。然后薄荷问他家怎么走,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那家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逃难一样,连最小的都带走了。现在家里除了一把大锁看守外,一个人影也没有。薄荷就慢悠悠一边和大家聊天,一边把那家祖宗八代问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姜黄在一旁早心照不宣地掏出纸笔一问一答记得清清楚楚的了。
剩下的就是最难的取证这一关了:证人签字。有很多调查就是因为证人不肯签字,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上午辛辛苦苦的调查结果付诸东流。但是年年无数次检查,乡里查完县里查,县里查完市里查,市里查完省里来查,一样的规矩一样的套路,村里叮嘱完乡里叮嘱,乡里叮嘱完县里叮嘱,最后市里叮嘱,再单纯质朴的人警惕性也越来越高,知道自己的名字越来越金贵,搞不好也会惹祸上身,所以,口说可以,签字是万万不来的。但是厅里制定的调查规则一直是没有两个以上的群众签字证明,调查材料一律无效。
姜黄飞快地写好调查笔录,递给薄荷,薄荷念给他们听后,甜甜的央求说:“是事实吧?是事实帮我们签个字,好吗?说实话,我们是省里的,在村里搞调查。”
话音一落,刚才还鸡啄米一样,一个劲点头的大叔大爷们全用警觉的眼神盯着薄荷,薄荷佯作不知,继续把材料伸到他们面前。
“绝对不能签。签了字村里乡里都会找你麻烦的。”他们中很多人劝打煤的大叔。他一直看着薄荷手中的材料,目光犹豫。
他们不停的低声举出各种例子劝他,什么谁谁什么时候签了个字,结果如何如何惨淡。
大叔反复地看看薄荷和姜黄,又看看递到他面前的材料,迟疑着。薄荷和姜黄心里非常紧张焦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薄荷甚至至始至终笑靥如花。
大叔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地跺跺脚说:“我签!我是**员,要说实话。”又转过头劝满头华发的大爷说:“你也签字吧。是事实啊。你也是党员。对党不能说假话。”
他们签了字。
周副处长一直垂头丧气地坐在村部,下去的小组陆续回来,一个个空着双手,目光空洞,一看就是一无所获。乡、村干部们倒是一个个开始忍耐不住,面露喜色了。所以,最后一个组----姜黄和薄荷回来时,所有人都无比期待地紧盯着他俩,数双清澈的、浑浊的、乌黑的、棕黄的眼睛象直排刷子一样,在他们脸上刷过来扫过去地察颜观色,当他们掏出调查材料时,周副处长简直是“漫卷材料喜欲狂”了,他兴奋地“啪啪”拍打姜黄的肩膀,薄荷怀疑要不是姜黄反应灵敏闪躲开了的话,一定会被他拍成残废。
乡长书记听说查出了一个超生时,脸色一瞬间“刷”地变得惨白,血色尽失,象两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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