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美女蛇啊美女蛇
作者:楚心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69

夏天到了。”

薄荷仔细打量一下晾晒的衣服,迟疑地问:“那是一岁孩子穿的吗?”

“不会超过两岁。”姜黄肯定地说。

他们朝楼房走去,几只狗狂叫着冲出来。薄荷吓得躲到姜黄身后。

狗被赶走后,薄荷笑着说:“和本厅的同事一组就是舒服,上次我和县里一个男调查员一组。唉,你想象不到我的结局有多悲惨。”

姜黄夸张道:“不会是他负责问话,你负责赶狗打蛇吧?”

薄荷笑得眼睛弯弯的,象月牙儿,又象魅惑至极的狐狸:“那到不至于。但是,他和狗绝对不同时出现,也就是说,狗来时他就不见了,狗跑了,他就出来了。更厉害的是,他每到一家,都‘刷’地亮出调查证,大喊:‘我是厅里下来搞计划生育调查的,你家生了几个孩子?’别人立刻铁青着脸,转过头理都不理他。我只好苦口婆心地教他,让他先不要开口,看着我做。在下一户人家里,我照着我们惯用的方法,抱着她们的孩子,和她们聊天,自我介绍说是省卫生厅下来调查打防疫针的情况的,问她们村里两岁以下的孩子还有几个没打预防针。在下下户人家,我说我是农业厅的,问他们今年收成好不好,每亩能赚多少,家里几口人,负担重不重,附近有没有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的。你知道的啊,我们都是随着情况和交谈对象的不同,随时变幻身份,才能摸到真实情况,是吧?他老人家倒好,看我调查了几家,目瞪口呆的,然后大声对我说:‘你是个骗子’。调查总结会时,他向领导汇报,居然说:‘这趟调查我收获极大,跟厅里的薄荷学到了许多骗人的方法。’”

姜黄大笑起来,乐不可支。薄荷发现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么冷若寒冰,而是有了些许温润,象春天温暖起来的池塘。他很少这么欢颜大笑,薄荷想起他惨淡的童年,心里莫名的疼了疼,象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这时,他们走到了一户紧闭的大门前。薄荷敲着门,扬声喊:“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姜黄绕到屋后,爬上和后窗等高的小山,从紧闭的窗户里,看见一个妇女正躲着哄孩子玩。姜黄喊她下去开门。

妇女讪讪的、不情不愿、万般无奈地下了楼,给他们打开门。

“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把户口和准生证给我看一下,好吗?”薄荷坐在堂屋里,细声细气地对妇女说。

一直挑着货物、化妆成流动商贩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的村干部,这时忙不迭地赶过来,着急地抢着说:“她不是住在这里的。她是来走亲戚的。”

姜黄警告他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村干部!你再跟着我们,我就要向上面报告你干扰调查了!

村干部心虚地打着哈哈说:“她真是隔壁村的呢。”

在村干部的干扰下,薄荷和姜黄一无所获。他俩商量了一下,每到一户,就把主人喊到里屋,锁上大门,慢慢的聊天,慢慢地打听。被关在门外的村干部们就万分焦急,不顾一切地扑在门上使劲挠门,挠门撕心裂肺。薄荷不得不反手带关里屋门,走出来正告他:“你干什么?我们在走访调查,你有什么事等我们走了再来,要不,你现在就和我去村部,我让你们乡长书记来和你说!”

走的村多了,薄荷见到很多农村的孩子,身上虽然脏脏的,鼻涕长长地直流到嘴边,却十分天真可爱。有一天,薄荷把自己当午饭的饼干拿给一个孩子吃,他没抓稳,饼干滚在了满是灰土、鸡屎、牛粪的泥土地上,薄荷刚要重新拿一块给他,孩子的妈妈已经飞快把饼干捡了起来,心疼而珍惜的放在自己嘴边吹吹,再拍一拍,又喂给孩子吃。薄荷目瞪口呆,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是那么辛苦而卑微地活着。有很多家里,最值钱的东西,竟然是挂在炉灶上的那一条腊肉。从此,薄荷每天都把自己的干粮----牛奶和饼干面包----省下来,带给那些从没吃过这些东西的孩子。这本是她出于善意的无心举动,却在无意中取得了另外的效果,孩子纯朴的父母,因为她的友善,生恐帮不到她,往往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碰到自己也不清楚的,就热情的把周围知情的邻居和朋友喊来,让他们说给薄荷和姜黄听。这样一来,薄荷和姜黄这对搭档,成了最能查出问题的最佳搭档。

姜黄对薄荷非常体贴。遇到大雨和山路泥泞时,他会让她站在安全的地方等,自己独自进去调查。而且,他从不会走出她的视线。他知道,在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偏僻山村,她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安全是完全交到他手上,完全依赖他的保护的。

有一天,他们一边沿着长长的村路往山顶那户人家走,一边随意聊着天。薄荷想起刘猛曾介绍过姜黄的岳父是县里最大的煤炭老板,有三个大煤矿,他的老婆又非常爱他,死追了他很多年,因而觉得他一定很以他的婚姻和家庭为傲,很愿意和人分享这份幸福,不由问道:“你和你老婆一进大学就认识了吗?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打败那么多情敌的?”

姜黄怔了怔,不显山不露水地转移话题说:“和你一样啊。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薄荷识破了他的目的,顽皮地笑笑,竖起食指,轻轻地摇了一摇,说:“这招对我没用哎!你忘了我是律师了啊,谈话时我很难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叹息一声,拿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无可奈何地说:“好,好,你审吧。我知道我可以保持沉默,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薄荷粲然:“她漂亮吗?”

“不。”他惜字如金。

“你怎么追到她的?”

“我没追她。”

“真是凤求凰啊。”薄荷感叹:“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你真幸福啊!”

“幸福是脚上的鞋子,合不合脚,个人自知!”他说,想了想,又道:“至于我们,更象两个合租的室友。”

薄荷很吃惊,反问:“合租?那谁养家?谁出伙食费?谁出水电费?”

“各养各,各出各!”他淡淡地说:“我在厅里的食堂吃。”

薄荷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里连同身上都好像蒙上了一层冰霜,寒意浸人,薄荷心生疼惜,恨不得伸手抱住他,化去那层寒霜。她突然觉得,只要他能象刚才那样开怀大笑,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呆呆的想着,没提防脚下一个大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姜黄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给你说个笑话吧。”趁着薄荷愣神的一瞬间,姜黄活跃气氛说:“有一天,一个男的大脚趾突然乌黑发青,他找当地一个神医看,神医说:‘是癌!’,于是切除了他的大脚趾。过了几日,他的第二个脚趾又青了,只好又切除了!没想到三天后,他整个脚板都变青了,他转到大医院去看,大医院的医生拿着放大境看了半天,对他说:‘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你这是袜子掉色。’”

薄荷笑了。他们走上一条狭窄的山道,两边杂草丛生。

薄荷说:“我说一个真实的吧,我小时候很笨,一个俯卧撑也做不了,老师硬逼着我做,我哀求老师说:‘老师,我只俯卧,不撑,行不行啊?’”

话音刚落,她看到一条黑褐色的蛇,趾高气扬地盘在山路中间,头昂得有两尺多高,阴阴地盯着她,两侧黑白相间的圆斑闪着寒冷恐怖的光。

薄荷觉得后脊梁骨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象列队出操的战士。她惨叫一声,一把抓住姜黄,长长地指甲直掐进他的肉中。正笑着的姜黄顺着她惊恐的、睁得大大的眼睛看过去,不由也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他抢上一步,转过身挡住薄荷。然后,他觉得小腿上传来一种针扎的、钻入骨髓的痛。那痛象游走的蚂蚁,在他体内迅速地四下散开。他嘘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看已在他怀里的薄荷,阳光从侧面斜照过来,她仰着的脸上有一种迷茫却又耀眼绚丽的光彩。

“你没事吧?”他俩同时开口问。

怔了几秒,又同时回答对方:“我很好。”

那条蛇一击成功后,狠狠的盯了他俩一眼,顺着草丛,悠哉游哉的走了。

姜黄放下护着她的手臂。这时,血已经浸透裤腿,他接下调查员吊牌的绳子,紧紧扎在伤口上方,同时安慰满眼焦急的薄荷说:“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不远不近监视尾随着的村干部全跑了过来,其中有个精通草药的,俯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放心地说:“幸亏不是毒蛇。”

乡卫生院的医生给姜黄打了消炎针。姜黄看看站在一旁、满面忧伤的薄荷,突然挽起袖子对医生说:“这还有呢,那条蛇的同伙干的。它俩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这个家伙太讨厌了!我使劲咬他,你狠狠挠他!’”

医生纳闷,看看伤口,说:“看伤口不象啊!你确定是蛇吗?”

“非常确定!”姜黄温柔地看着薄荷,笑着说:“一条修炼了千年的美女蛇。”

薄荷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