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麻子街3

麻子街上一多半的人我都认识，他们也都熟悉我。所以我一往家走一边跟那些叔叔伯伯婶子大妈们打着招呼，他们对我也亲热，都喜笑颜开地招呼着，“苗苗回来了？女婿也回来了？”

他们喊我的名字，却称呼董沐诚“女婿”，这意味着在他们的心里，董沐诚不是地道的麻子街人，虽然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但是麻子街的老住户都觉得，他或者说他们一家，都是外人。董沐诚呢，对他们都淡淡的，招呼也只是出于礼貌，我却是热情得很，话语间透着发自内心的亲近。

我们家住在麻子街的中断，是一套一楼带院子的老房子，院门冲着大街，以前我爸的油条摊就摆在院门的一侧。我们平时出入也都走院门。爸爸喜欢在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所以总是有丝瓜架或者葡萄藤爬出院墙来。

好久不回来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激动，一股亲切感陡然撞上心胸。我推了推院门，没有上锁，看来爸爸在家里。我把门蓦地推开，小院里弥漫着的烟火气猛然间迎面扑来，呛得我和董沐诚都咳嗽起来。

爸爸正站在院子中央，弯着腰，用扇子扇一个火烧心炉子，我擦擦呛得要流眼泪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炉子上烧着水。

“爸爸，又不是没有煤气，你怎么又用这火烧心烧水？”我进门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嗔怪。

爸爸有些意外，擦擦眼睛，才看清楚是我和董沐诚进门来了，忙站直了身子，“苗苗回来了，女婿也回来了。你们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儿，你看……你看我……”爸爸太过高兴，居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走上前去，拿过爸爸手里的扇子，呼呼地扇扇烟气，咳了两声才说道：“闺女回来，还要提前说呀，我的家，我不是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的吗？爸，我说过您多少次了，用这火烧心，省不了几个钱，你看这弄的，烟熏火燎的，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我爸爸憨厚地笑起来，对董沐诚说：“瞧我这闺女厉害的，进门就训起爸爸来了。沐成，赶紧进屋，跑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吃饭了没？”

我爸对董沐诚，总是热情中带着几分客气，似乎担心自己慢待了董沐诚，董沐诚就会虐待我似的。每当我看到他这副样子，总是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闺女在人家手里，自己在人家面前也矮半截。”

董沐诚站在我的身边，被烟气熏得连连咳嗽，老半天才忍住了说道：“我们早上马马虎虎吃了点儿，现在肚子倒是觉得有些空呢，爸爸，家里有您炸的油条吗？我在云海的时候，老想着您炸的油条呢。”

说起董沐诚和我们家的油条，还是有些渊源的。

我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董沐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喜欢，但是那份喜欢又朦朦胧胧却满满当当地充斥在心头，让我不得不表达点什么。我是个憋不住的人，所以我通常的表达方式就是往董沐诚的书包里塞油条。我怕油条油了他的书包，就用层层的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悄悄地塞进他的书包里，他起初总是把油条塞回我的课桌抽屉，后来鉴于我的执着，也就不往回塞了。我估计从那时起，董沐诚就爱上了我家的油条。现在在云海偶尔买了油条，董沐诚总是说，不是爸爸炸的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