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一直心绪不宁,总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终于,不久后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正在处理一些公文,有人来报说徐庶先生到了。我心下不由一沉,之前没有徐庶要来汉中的任何消息,今天他突然到来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也不知成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还没把胡思乱想的心神收回来,徐庶已经来到厅堂。他只带了两个从人,个个风尘仆仆,俱是一脸的焦急与疲倦,更令人吃惊的是三人均着素缟。我忐忑不安地请他坐下,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问:“元直何来如此匆忙,西川战事如何?”
“庶此来是换梦烟速往成都。如今刘璋已降,成都在掌控之中,只有南部一些小州郡还未攻破,不过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低垂着眼睑,说得很平淡,没有一点点兴奋的样子。
“换我回成都?却是为何?”我隐隐觉得让徐庶来镇守汉中不止是老板怀疑我能力有限,似乎还有更大的原因。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着实让我心里一寒。
“到底出什么事了?”望着满脸忧郁的徐庶,我紧张地几乎要窒息了,再看旁边跟随的那两个从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元直,你等为何如此装束?”
“难道军中有谁不在了?”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不会是庞先生再演绎一出落凤坡的桥段吧?还是…….
我很矛盾地直瞪瞪望着徐庶,希望他告诉我真像,同时又害怕他说出什么让我承受不住的事实。
“梦烟,这……成都城内举城挂孝,连主公也不例外!”他哽咽了,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居然已泪流满面。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此时紧张得全身神经一触即断。
他擦了一下泪水,看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后才沉声缓缓道:“主公让庶来汉中,梦烟立即赶往成都,为……为……为子龙将军治丧。”
“为子龙治丧……”,那一刻,天真地塌了下来,结结实实砸在头上,连日的噩梦竟血淋淋的真实,我不由胸口发闷,眼前一黑,浑然没了知觉……
眼前非常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仿佛做梦一般。
我躺在榻上,身上搭着一层薄被,浑身没劲,只得努力睁了睁眼睛,面前很昏暗,似乎有几个人影。我又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复又睁开,不错,眼前是有几个人,那个穿白袍的不正是赵云么?我忽地坐起来,慌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子龙,子龙……”不顾一切大喊着他的名字。
周围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梦烟,我……我不是赵将军,我是马超!”
我猛地抬头,他不是赵云,不是!周围站着徐庶、关平和马铁,这里没有赵云!没有!!!
“赵云呢?子龙他人在哪?”我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每一个人,寻找着答案,可他们都低着头。
“告诉我,赵云哪去了?”我大声问着,使劲拽了旁边马超的胳膊。
“梦烟,节哀吧!赵将军已以身殉国!”
“胡说”,我忽然像被撩拨了敏感的神经,歇斯底里般喊叫着,“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赵云他在成都。不!他在江陵!他一定在江陵!”
我愤怒极了,抓着还没松手的马超的胳膊狠狠地咬下去,然后跳下床,不顾后面的叫喊声,冲出房门,却觉脚下一软,身体便倒了下去。
等再次醒来,眼前只有马超和徐庶。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全身都脱力了一般,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没有一句话,整个人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两眼空洞地发呆。
徐庶轻叹道:“梦烟想哭就哭出来吧,莫要强忍糟践了身体!”
我如同一尊木雕,只是呆呆地发愣。
仿佛听见他们在叫我的名字,又仿佛这些声音都不真实。
我依然一动不动!
忽然,马超在我肩膀被狠狠打了一下,才开始有些知觉。我扭头看了眼前的两人,蓦地一阵疼痛袭来,痛彻肺腑,疼到骨髓!
泪水如泻开的银河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仿佛整个世界除了泪已经空洞无物,除了疼我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思维,只是机械地哭,想哭个痛快,可任由多少眼泪也洗不尽胸中的痛与屈。徐庶和马超在跟我说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只哭得咽哑喉索,天昏地暗,朦胧中依稀记得马超抚着我的头发,轻声叹息。
渐渐地一切都远去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无力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一缕强烈的阳光,刺得发痛。
“小姐……”是三巧熟悉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许沙哑。
她低着头将我扶起来,哭肿的双眼里还噙满了泪花。我依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就这么坐着。
“小姐,起来洗漱吧!”她一边抹泪一边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呆呆地看着她:“要我作甚?”
“徐先生他们在前厅等小姐过去。”三巧咬着嘴唇。
我虽然感觉自己是空的,但走起路的时候却觉得沉重无比,腿里像灌了铅一般。到前厅的时候,看到满堂的人,潜意识的职责让我多少有了一点知觉。趁着还算清醒,我把工作大体向徐庶做了交代,又嘱咐马超他们一番,然后带着关平马不停蹄奔往成都。
一路上,我一句话都没有,只有泪水相伴。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脑袋里全是赵云的影子,他战场上的英姿飒爽,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治军时的一丝不苟,回家后的轻松温存…….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噩耗的到来不复存在吗?在外他是胸怀天下、声名赫赫的大英雄,在家他是温柔体贴、娇惯纵容我的知心爱人。他对我从来都是袒护、包容,正因为有他无尽的关爱,我才渐渐变得坚强起来,学会面对现实面对困难。生活里,对于我的疯闹,任意妄为,他也从不介意,总是百般宽容。来到三国这十年,我是在他的宠爱与呵护下成长起来,作为同事,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作为爱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模范丈夫。忘不了,他救我于铡刀之下;野外教我马术;忘不了,以青龙剑相许;生病时为我端汤喂药;忘不了,炎炎夏日,他为我轻摇小扇,让我安心熟睡;瑟瑟深秋,他用自己的体温焐暖冰凉的被褥,不让我受寒……
而我,作为战友,给他的尽是添麻烦;作为妻子,又是何其不称职。我不曾为他做过一顿饭菜,理由是我不会;我也不曾为他织补过一次战袍,理由也是我做不来;我更不曾为他留下一男半女,堂而皇之的理由便是怕生孩子疼。别的女人尽心相夫教子之时,我却以各种理由忙碌在外,家中之事不闻不问,对自己爱人的体贴也少得可怜,从他那里得到很多,我回报他的却微乎其微,甚至连这个时候最起码的道德我都不具备。
就这样,子龙你就这样走了吗,你就不给我任何补偿的机会,就狠心地撇下我孤苦一人地走了吗?我改变了历史,让糜夫人、让周瑜、让庞统都活了下来,而却眼睁睁葬送了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你刚刚三十五岁,就这样英年早逝,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到来,因为我改变了历史。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如果可以,我愿意一死,换你活下来!可是面对这样的现实,除了以泪洗面,什么都显得无能为力!我哭,只能任由自己泪水留下面颊,敲打在脆弱的心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