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没有雨的阴天，李振方和孙秀莲进行了第一次的回家的旅程。其实，李振方是不想回家的，因为母亲已经说了她不想见这个儿媳妇，原因是她并没有满足他的条件。说白了就是孙秀莲没有父母，家里没有钱，所有的能够值得骄傲的就是有一个在县委组织部当部长的叔叔，而这并不能够满足母亲在村里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感觉。倒是父亲并没有因为她的家里穷，说什么话，而是说要好好地对待人家。他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痛感，倒不是母亲的话伤了自己的心，而是因为自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别人轻视的眼光。那眼光里的蔑视让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

他果真就看到了那种眼神。他赶到家的时候，婶子也去了，还有同一个村的大姑。她们先是一起进来，给孙秀莲说话。

“来了。”

“嗯。”

“今天还回去吗？”

“明天就走。”

“多住几天是喽。”

“明天还上班。”然后就是掏见面礼钱，婶子拿了二百，大姑拿了二百，母亲拿了一千零一。实际上，母亲的一千零一是自己拿了一千元钱，母亲再加上一元钱给了孙秀莲的，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够让她知道。大姑和婶子就一起坐到门口的小椅子上，低下头小声嘀咕着：“个子太矮了，也太瘦了。”

当看到孙秀莲用眼瞟她们的时候，她们两个马上闭了嘴，不再说话。中午快该吃饭的时候了，孙秀莲去帮着母亲做饭。厨房是在院子的东边的两间东屋里，孙秀莲就去帮着母亲做饭，液化气灶是刚刚擦过的，上面还有一丝丝的油烟留在上面。墙面上的油烟好像是从墙面里边渗发出来的，黑乎乎的发着亮光。旁边的玉米秸秆也已经朽得都断了，成堆地堆放在墙边，还有一些朽木也堆放在一起，和石灰的墙面一起融入到这黑乎乎的氛围里。@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菜是土豆炒青椒，本地鸡炒辣椒，凉拌火腿肠，豆芽炒肉丝。

看到要吃饭的时候，大姑和婶子就走了，母亲想要留下他们吃饭，他们怎么也不留下来。最后一样菜是本地鸡炒辣椒，火要旺，而且要把鸡肉炒得啪啪得响，需要时间就相对来说就长。其他人去吃饭，李振方就帮着母亲炒最后一个菜。因为自从毕业以后自己就是单独一个人生活，也会做一些家常的小菜。在东屋里，母亲看见周围没有人就开始唠叨起来。

“你听见刚才你婶子和大姑说的话了吧。你看隔壁的华胜人家还没在外面上学呢，找的媳妇还有一米七呢，身体还壮，不像她，看着给有病的样。”

他低下头，不言不语地往着锅底继续送着朽木，火被他拨弄得越来越旺。母亲看着他低着头不说话，接着说：“华胜媳妇娘家还有一辆大货车，一辆挖土机，你看看她家里什么人也没有，你自己想受穷，那可不能怨别人了。”

他终于明白娘的最终的心意了，娘不满意的原因一句话就是她家里穷。他向来相信有能力养活媳妇和孩子，难道自己还要依靠一个来养家吗？在母亲的心里自己好像就应该找一个有钱的人家女孩，还要长得好看，这样既能给家里长面子，以后也不需要担心。

“不要你问了。我过得再坏，以后也不会向你要一分钱。”母亲看着儿子生气得说话的样子，不再言语。

中午吃完饭，母亲让李振方和孙秀莲拎了一箱子牛奶到婶子家去坐坐。因为和父亲最近的这一辈里，只有叔叔最近，还有几个本家叔叔和一个本家奶奶就不要去了。到叔叔家的时候，叔叔正在往木盒子里舀豆腐脑，已经舀好了一盒子，在上面放了一块水泥块，压着用尼龙布包裹好的豆腐脑。看见他们进来，赶忙把他们领进屋里，让婶子陪着说话，自己去把另外三板子豆腐脑舀出来，压出来。婶子看他们进来，忙从床上起来，拿了椅子让他们做。叔叔家里的活从来都是由叔叔做，婶子的活就是打麻将，有时候高兴了就做一顿饭，不高兴的时候饭也不做。

“来就来是喽，还拿什么牛奶？”

“就拎了一箱子牛奶，也没有那什么别的东西。”

先说了一会话，叔叔收拾完豆腐，也进来了。他用眼看了看孙秀莲和李振方，想要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孙秀莲看了他一眼问：“叔叔想要问什么，怎么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听说你有一个叔叔在县里当组织部长，是的吗？”

“是的，今年也有四十七、八岁了，快到退休的年龄了。”

“嗯。”叔叔没有言语，脸色有些木板，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难道只有因为她叔叔是县委组织部长这个原因，才是李振方娶她的理由吗？他开始有些气愤，为什么自己家里的人都是如此的势力，如此的无情无义？

下午有五点多钟的时候，李振方再也不想在家里呆了。他想马上就走，一刻也不停留。从家里到街上的汽车站有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走还能够赶上最后一班车。

“我回去还有事，我现在就走了，爹，娘。”

“不说明天再走吗？怎么现在就走了？”

母亲有些吃惊，孙秀莲也有些吃惊，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不想解释，仍然坚持要走。母亲把他们带来的衣服装在包里，又给叠了十个煎饼。李振方坚持说不拿煎饼，说到那边街上有卖的，但是母亲还是给装在了包里。出门的时候，爹和妹妹都出来送出大门，但是母亲就是不出门，只是说走路的时候要注意点车。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动，呆呆地发愣。

在回去的路上，他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母亲冷冷的不满意的脸，还有叔叔那板着的脸。他的心开始发冷，为叔叔和母亲的势力，也为自己没有能力给母亲以荣耀，给孙秀莲以家人最起码的尊敬而伤心。这一切都必须深深地藏在自己的心里，不能够让她知道。

公共汽车到达荣城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在天空中高高地悬着，把银白色的光均匀的洒向县城上的一切事物，所有的房屋，暴露在月光下的东西都泛着银白色的光。

“我们到荣城大酒店去吃一顿吧。”李振方说。

“那么贵，去干吗？还是回去吃吧。”

“反正就是一次，今天晚上咱就去那里。”

在大酒店的快餐厅里，她们两个要了两个菜，一个是白菜粉条肉，另一个是糖醋鱼。穿着红色马甲的服务小姐又给递上一瓶啤酒，一瓶汇源果汁。周围桌子上也坐满了人，只有靠墙的两张桌子空着，来的人似乎都成家的人，不想在家里做饭到这里，一家人吃一顿便饭。而他们两个却是来这里庆祝自己的终身的幸福，虽然没有父亲，母亲的祝福，也没有朋友，但有他们自己两个人也就足够了。

糖醋鱼炖的很香。鱼黄黄的，上面布满了粘希希的糖，吃在嘴里，绵软里透着酸味，还有甜味。白菜粉条肉，那肉全是瘦肉片，每一片都让人感觉着像是最美妙的点心。在这样的氛围里，他们是应该相互祝福，最起码现在他们彼此心心相印。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回头来看的时候，感觉着有些寒酸，但是能够彼此默契，能够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和额上的刘海，也许是终生最不能忘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