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犯军规怒杀降将
作者:繁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629

却说当夜,貂蝉送别了丈夫吕布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坠坠不安。她隐约听到城外远方的杀声,心系丈夫的安危,便索性披上披风起来走走。

她来到后花园,只见今夜没有月光,天空灰蒙蒙一片。貂蝉的芳心也是没来由地不悦,她的不安之感始终无法平息,反而越来越强烈。

忽然听见城内似乎隐约响起杀声,貂蝉心觉惊异,连忙让一个丫鬟出去查看。只一会,那丫头就快步冲了回来,急急来到貂蝉面前慌张地道:“少主母,大事不好了!幽州军忽然攻进来了!我们快走罢!”

“什么?”貂蝉花容失色,惊道:“幽州军攻进来了?那……那我夫君今却如何?”丫鬟急道:“夫人,顾不得这许多了!快逃命吧!”说着便望内屋冲去,同时惊声叫道:“幽州兵来了!幽州兵来了……”

貂蝉呆了,颓然坐在地上。万没有料到丈夫刚刚出城,城便失了!她心里凄然叫道:“夫君!夫君!谁想你我匆匆一别,竟成永诀!既然城已失陷,妾决不受贼所辱!”想到这里她心意已决,毅然望自己的房间而去。

来到自己房间,貂蝉把丈夫留下的红绫挂在梁上圈好绑好,把脖子伸入圈内,这时候她已听见院里人声大作,便万念俱灰地踢倒了自己脚下的木凳。

只觉无法呼吸,脖子象要断开似的难受,貂蝉不禁本能地挣扎起来。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门被撞了开来,有人从外而入,一剑削断了红绫,貂蝉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她开始模糊的意识忽然清醒过来,剧烈地咳嗽几声,这时候,她的身边响起了一个狞笑的声音:“贱婢!你胡言乱语害死我那么多弟兄!害我当众人的面受辱!你便想死,也没那么轻巧!”

貂蝉一惊抬头,看见说话的竟是魏续!而魏续身边的宋宪与兵士们也是一脸愤恨,惊恐地道:“魏将军你说什么?”

“嘿嘿,别装模做样了!吕布想来已然身死,我现在便把他当日给我的耻辱还到你身上!”说着魏续便把貂蝉的头发扯在手里,狰狞地道:“我发誓要百倍地奉还呐!”

“啊……”貂蝉的房间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禀报将军!下坯城内的叛军多已投降,陈宫等已然被擒,只余得少数吕布军士尤在顽抗!”“知道了,传令将士们处处小心,四处搜查,尽量不可惊扰百姓,可生擒敌军则生擒之,不可滥杀!”“尊令!”

樊戈只稍微包扎了一下腰间的伤口,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众军赶到了下坯城下,刘关张三人与马涛、李齐等人一同来迎接。樊戈眼见下坯终于被拿下,心中无比欣慰。

忽见军士押着一人过来,原来竟是陈宫。樊戈敬他是条汉子,亲自把他的绳索解开,道:“陈先生乃当世大贤,有救国救民之心,屈身吕布实明珠投暗也。今吕布已灭,望陈先生以天下苍生为重,归于我军吧。”陈宫摆了摆被绳索捆得生痛的胳膊,道:“你道我陈宫是贪生怕死之人么?可速杀我!”

“陈先生好气魄!高顺愿与先生同死!”一旁刚被押来的高顺叫道。

樊戈笑道:“我知二位忠义,一时三刻未必便降。但请二位听我一言:吕布杀我幽州商旅,夺我战马,是其不仁;黑白不分,误杀忠贞如曹性之人,是其不义。请问二位,我主陈京龙攻伐吕布,何错之有?”

樊戈这句话可说到陈宫高顺的痛处了,两人登时都没有话可以反驳,气势也矮了一截。陈宫一直不喜欢吕布滥杀的性格,但是自己多次劝告也无用,只有一次次心中伤痛和失望;而高顺也怪吕布不加深查便杀死曹性,这事情让他对吕布大失所望。樊戈一句话便说出两人心里的不满,感觉到两人脸色变化,大感收复有望,心中欢喜,下令也为高顺松绑,又道:“某也不逼迫二位,望二位三思而行。”高顺陈宫站在那里,脸上阵红阵白,只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上前和樊戈拼命,又被刚才他的话说得底气不足,不知如何是好。

樊戈又故意对身边的人叫道:“若无魏续宋宪二位将军为内应,某也无法轻易攻下下坯!二位将军居功至伟,不知今在何处?”

高顺陈宫此时才知道是魏续宋宪献城投降,不禁脸色灰败。

樊戈正要令人去找二人,忽然有降兵叫道:“宋宪将军来了!”樊戈等举目一看,只见一人策马由城内而出,正是宋宪。他见了樊戈等人,连忙滚鞍落马道:“末将宋宪,见过各位将军!”

樊戈虽然不齿卖主求生的人,但也知道为大局着想,招降纳叛是必然的手段,当下扶起宋宪道:“将军快起!今日之事多亏二位将军,此大功一件,不知魏将军今在何处?某当与二位将军同见我主陈京龙,论功行赏!”

宋宪满脸得意,道:“多谢将军。魏将军片刻便到了,将军且看!”说着把手一指,只见一将从城内而出,正是魏续。

只见他慢慢策马而来,但是马尾巴却系着一条长长的绳索,而绳索更绑着一个女子的双手,而且还不断有四个小卒拿着皮鞭在那女子身后鞭打,每一鞭都重重落下,但是那女子只是低声地不断呻吟。

而魏续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忽然在马屁股上抽一鞭,那马吃痛望前冲,拖得那女子噗地倒在地上,被拖行前进。魏续和他身后的兵士都大笑起来。

樊戈等人眼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都是又惊又怒。马涛首先忍不住骂道:“畜生!女人也打!”李齐也骂道:“真不是东西!”

樊戈面若寒霜,催动坐骑望魏续冲去。他来到魏续旁边,跳下马一刀砍断了绑在马尾巴上的绳索,怒道:“魏将军何以对一女子施此虐行?”

魏续也跳下马来。他正为自己的复仇得意,也没有太注意樊戈的脸色极坏,道:“樊将军有所不知,这个贱婢害我被吕布那贼子责打,又害死我的弟兄曹性,我不杀她,难解我恨!”

“哦?”樊戈听了这话,仔细打量起那女子来,只见她跪在地上,正双目无神而且无助地望着樊戈。本来应该亮丽飘逸的秀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灰尘,还有划伤的痕迹,但依稀可见她吹弹得破的肌肤,可惜她此刻的脸色实在难看得不知怎么形容,似乎有无限的伤感,又有无限的绝望,带着痛楚,也带着心酸。这双本来年轻而秀丽的眼流露出的悲痛,忽然让樊戈心里一动,有种似曾相识。

是啊!十多年前,那个“她”,那个曾经让樊戈念念不忘的人,当时“她”受到委屈和侮辱时,流露的不也是这样的眼神么?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感情比当时的“她”更多了一分绝望,而越是这样,就越让人产生一种爱怜的感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虽然这个女人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一身罗衣被马鞭打得破破烂烂,不少地方还渗出血来,而裙子也多处被磨破,膝盖那一带也被磨出血来,绣花鞋也掉了一只,可是樊戈可以肯定,若在平时,这个女人必定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这四个字也当之无愧!

樊戈忽然声音发抖,指着这个女人道:“你……你就是貂蝉?”

女人无神的双眼扫了樊戈一眼,没有言语,却笑了。

这一笑没有半点迷人的风韵,有的还是无尽绝望,以及默认的意思。

樊戈怒!

大怒!

他不知道魏续和貂蝉有什么恩怨,但是樊戈相信自己的感觉!眼前的貂蝉只是个无辜的女人,因为只有无辜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即使她丈夫吕布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人,可是祸不及妻儿,凭什么把千般罪过加在这个柔弱的女人身上,让她受这样的虐打?这魏续简直不是人!

更何况,樊戈曾经答应了吕布,发誓要好好照看貂蝉,让她下半生安全无忧,不受半点屈辱,这是男子汉之间的协定,是难得的一种信任。可是貂蝉现在这个样子,樊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誓言?又如何对得起吕布最后的信任?

樊戈怒火中烧,指着魏续大声道:“彼不过一弱女子,汝安可欺人太甚,把她如此辱打?真猪狗不如!”

魏续自觉没来由被樊戈责骂,也当场发怒,大声回敬道:“这贱人人尽可夫,妖艳媚骨,且害我无端受辱!我岂止辱之,更要杀之!”说着仓啷一声长剑出鞘,望貂蝉心口便刺!

“退下!”樊戈再也不能坐视,眼看这一剑来势太快,而且自己长枪不在身边,弯刀又太短,无法拦截,便拔刀望魏续胸前劈去!

可惜慌忙之间,樊戈忘记了一点:他的刀法和枪法完全相反,枪法主要意在擒人或伤人,而刀法却是刀刀取人性命!而这一刀樊戈带怒而出,竟比平时只快不慢,且魏续也万料不到樊戈会为一个“贱女人”对自己出手,虽然樊戈提醒在先,但等魏续想闪退的时候,已经晚了!

“噗嗤!”樊戈的弯刀削铁如泥,只一刀,但一刀已经要了魏续的命!他胸前鲜血喷射而出,射在了樊戈和貂蝉身上。他不敢相信地用手指着樊戈,倒了下去!

刚赶过来的马涛等人一起大哗,谁也没有想到樊戈竟会把魏续杀了。宋宪滚鞍落马,抱着魏续的尸体连声大叫:“魏兄!魏兄!”眼见魏续已经身死,他抬起头怒视樊戈,大叫道:“我等拼死献了城池乃是功劳,汝安可滥杀有功之人?”说着拔出腰间配刀指着樊戈,满脸杀意。

樊戈无话可说,只是望着自己手中的弯刀,看着刀上的血一滴滴落下。

马涛李齐和赵云许褚等人没有听清事情的经过,便是有心帮樊戈,也无从开口。

一边的刘备却插话道:“樊将军何以为一妇人杀有功之人?如此何以得人心也?”似乎是他隐约听到了二人是为貂蝉起了争执,然后樊戈便杀了魏续,以为二人是为一女子争锋吃醋,所以便如此说来。

宋宪恼怒地望了貂蝉一眼,叫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贼贱人!我便杀了你!省得再有人为你所惑!”一刀便要望貂蝉砍落。

貂蝉全无所动,而且她也没有躲避的能力,她竟抬起头望着这刀望自己砍来。她本来就有心自尽,这一刀只会省了她很多麻烦。

可是她没能如愿。

她看见了血,但这些血不是她的,是樊戈的!

在宋宪的刀高举着望下砍落时,樊戈的右手单手握住了刀的末刃。他不能再出刀,因为他不想再杀宋宪!可是他也不可能看着貂蝉死在自己眼前。虽然刀被樊戈硬生生停了下来,但是他的手掌还是被刀砍伤,鲜血淋漓。还好握着的是对方刀的末刃而非刀锋,不然手掌会被切掉!樊戈的血滴落下来,正好落在了貂蝉的脸上。

貂蝉听见了樊戈吃痛时口里忍不住发出“嘶”的吸气声,不禁望着樊戈。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以前没有见过她,和她非亲非故,却如此拼命维护她。即使是她一心求死,但也难免心生疑惑。

樊戈一发力,宋宪连人带刀退后两步,只听樊戈脸色冷然地说道:“杀魏续的是我,我杀得痛快,并不后悔,也与人无尤。你要杀我为他报仇,我无任欢迎;但你若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我却饶你不得了!”说着他目光如炬,盯着宋宪。

宋宪心生惧意,竟后退了两步,不敢言语。

樊戈知道杀降将是杀头大罪,也稍微有点后悔,但是眼看魏续如此残暴,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他来到貂蝉身前,脱下自己的斗篷看了一看。自己上战场多次,难得斗篷还能这么干净无损,他十分满意,弯腰把斗篷披在了貂蝉身上,然后问道:“吕夫人可还能乘马?”貂蝉呆望着樊戈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又望着樊戈,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樊戈见她不语,便令人牵过赤兔马来。赤兔马竟有灵性一般,一见貂蝉便跪下身来,双目流泪。貂蝉抚摩着丈夫的爱马,心中百感交集,强行站起身来坐了上去。

赤兔见貂蝉坐好,便立了起来。

樊戈让人稍微帮自己的手掌包扎一下,然后从自己的马上取过银枪,扫视了一旁的吕布降将降兵一眼,朗声道:“某杀魏续之事,待我主陈京龙来后,自有定论。某已立下誓言,要保吕布之妻貂蝉一生无忧,决不受半分凌辱。不管尔等与她有何过节,但若有人想伤之辱之,便是与我手中长枪为敌,望各位三思。”说着回头喝道:“云骑二十八听令!用你们的性命保护吕夫人的周全!”“是!”二十八骑同时听令。

所有人被樊戈目光一扫,都心中一震。即使他们中不少人记恨貂蝉胡乱进言贻误军机,而且害死了曹性,但是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再说貂蝉半句不是。

可是刘备今日却与平时的沉默寡言大不相同,他再次劝樊戈道:“古语有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况貂蝉不过一破身之妇也!将军何必为此女而寒了将士之心?”

樊戈再也抑制不住,望着刘备道:“我闻‘仁者不灭人之妻’,魏续如此欺凌弱女,天地不容!且刘使君心中,何等轻视于女子?汝母亲便非女子耶?樊戈虽不才,却也非不知好歹之人,况且纵然天下人都轻视貂蝉,我却以之为真英雄!”

“哦?”所有人都一惊,说貂蝉是“英雄”?这简直闻所未闻。只听樊戈由衷道:“想当年董卓乱政,十八路诸侯会而战之,折损了多少热血男儿?便是某,也几乎战死,然老贼终归无损;最终却是她貂蝉一个弱女子,为了汉室舍却了自己女儿家的清白,终于要了老贼性命!如此胸襟胆识却换来一个人人唾骂的‘神女’之名,却是何道理?刘使君之言某难以苟同,不必再言!”

刘备被樊戈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无从辩驳。

而貂蝉心里的振动却比刘备更大百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个男子明白自己的苦处与委屈,不由得起了知遇之感和感激之心。她目光首次变得柔和起来。

可是这时候刘备身后却有个炸雷般的声音叫道:“别个怕你,某却未曾怕你!你安敢辱我兄长?来来来!老张今日便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这自然便是张飞!

张飞一直在刘备身旁,听闻樊戈毫不留情面的驳斥自己的兄长,而且言语中似乎还有不敬,而让兄长十分难堪,牛脾气便立即发作。他指着樊戈骂道:“我只道你是个人物,原来也是是非不分,为女子所惑的竖子!那貂蝉明明是水性扬花、人尽可夫之奴,汝却称之为英雄,真笑死人也!”说着便大笑起来。

刘备和貂蝉脸色都是一变,但前者是变得紧张,后者则是变得死灰!

樊戈恼怒地道:“张翼德莫欺人太过也!”张飞怒目圆睁叫道:“我辱那女子你便怒!你辱我兄长却又如何?”说着一挺丈八蛇矛,道:“我今日便要杀了那狐狸精!贱奴婢!汝敢杀我乎!”樊戈的脾气也来了,提枪叫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与你分个高下!”

关羽也怒,叫道:“鼠辈安敢如此?”挺青龙偃月刀便要来助战。一旁的赵云见情势不对,叫道:“且慢动手!大家不可伤了和气。”刘备与马涛等人也一起来劝。张飞却一意要与樊戈动手,樊戈也对张飞怒目而视!

正是:眼看下坯已除乱,平白无故起争端!

不知樊戈与张飞是战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