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坐在大门口晒了很久的太阳了，人一上了年纪筋骨就自然地变得不那么勤快了。老杨头现在就是这么回事，他已经懒洋洋地在他那把藤制摇椅上躺了好一会了，他时而拿起茶壶呷上一口，听着摇椅发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实在是舒服极了

可是老杨头也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早已不问世事，这左邻右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他都是清楚得很的。别看他一天到晚有气无力的，他的那对浑浊的老眼其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亮堂。这不，这会儿他已经眯缝着眼观察了隔壁门口的一个女子好一会儿了。

这个女子半小时前就到了，已经在这家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根据老杨头对村里人的熟识程度，他可以肯定这是个外乡人。她大约二十五六，盘了一个乌黑的发髻，脸色红润，五官长得很立体，尤其是左眼角的一颗黑痣给人印象深刻。此刻她似乎显得有些焦躁起来，正在左右顾盼，因此也有好几次看向老杨头这儿，幸好老杨头滑得很，总是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就算视线对上，他也不担心那女子发现。

白晓来了好一会了，她感觉沉不住气了，舅舅究竟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这是她迫切想知道的事。舅舅家铁将军把门，又迟迟不见人回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等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可是她想找个人问问吧，看看周围，除了隔壁门口有个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的老头坐在那儿晒太阳，就再看不到其他闲人。

老杨头发现这个女子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好像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居然径直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老杨头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已经响起：“老大爷，这家的主人去哪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影？”老杨头眼睛撑开一线，慢吞吞地说：“姑娘，你如果找的是老张，就别再等了，早点回去吧。”

白晓一愣，她实在不懂老人的意思，不过她马上就听到了答案，“我们这边的人已经二十多天没看到老张了，许是出远门去了吧。”

老杨头发现女子刚才还红扑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的嘴嗫嚅了半天，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舅舅他……他一定出事了！”然后她就突然走了，她灰色的风衣下摆被初冬的风吹得向后张开，像灰色的翅膀。老杨头愣愣地看了会，他感觉有些发冷，毕竟迈入十一月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太阳一点也不暖和。

距离画室凶杀案已经过去二十来天了，于洋感觉他的案件侦破陷入了泥潭，上级领导已经好几次指令发下来了，都是督促尽快破案。两周前在医院救了苏乐乐，既巧又不巧，虽然苏乐乐再次幸免一难，但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那个杀人护士逃之夭夭了。每次回想起来他都要懊恼半天，那个时候走廊的光线已经很昏暗了，他只看到一个逃跑的白影，虽然有一刹那，他感觉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像是他曾经看到过的，只是他想不起是在哪看到过的。

医院谋杀未遂事件之前他曾一度怀疑白晓想害苏乐乐，可是那天那个消失在昏暗走廊深处的背影却不太像白晓，他感觉白晓要更纤巧些。

他又一次翻开当时问苏乐乐的笔录，这份笔录这么多天来他已经翻了无数遍了。

笔录：

于洋（以下简称Y）：你看清了凶手的脸没有？

苏乐乐（以下简称S）：我……没有，我当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且凶手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只看到一对眼睛。

Y：呃，眼角有没有黑痣？

S：有……呃，没有……

Y：到底有还是没有？

S：好像没有吧。

Y：你能不能想起凶手的什么特征？比如：声音，体态等等。

S：凶手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就连笑也是无声的；至于体型，那个白大褂比较宽松，我也看不出，应该不胖不瘦。不过凶手应该是女人，而且是个高个子女人。

Y：哦？

S：我看到她露出护士帽外的长卷发了。我当时躺着，她站在我面前，我发现她的头顶已经接近旁边立柜的第四层了。我记得平时护工大妈帮我从柜子里取东西时，她的头只能挨到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她戴着白手套，手很冰，好像也很修长。因为当时她抓我手臂了，她的一只手可以把我的小臂全部握住。后来我自己试着用手抓同样的部位，我的大拇指和中指不能彼此碰到，所以我判断她的手指比我长。

Y：嗯，那我现在站到柜子边上去，你看看她和我谁高。

S：她比你稍微矮一点，大概两三公分的样子。

Y：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我们会认真参考的。

S：等等，我感觉那对眼睛我见过，一定是什么地方见过的――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

于洋合上了笔录，他点着了一支烟，他的脸渐渐地被烟雾遮蔽了。

“呀！我怎么没想到？”他突然大叫一声，他再次翻开笔录，在苏乐乐其中一句答句下划了道线。

于洋露出了这二十天来的第一个笑脸，他已经在心里给这个幕后黑手画好了一张肖像，虽然现在还只是一张模糊的草图，他相信这张草图很快就会变成工笔画的，到那一天，狐狸就得现形了。

他突然饶有兴致地从一个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卷轴，他一点点展开那幅画，白色纱衣，面目全非的人像，这是那副从画室凶案现场带回来的画，那幅被销毁的画，现在画纸上当初溅上的几滴血已经变成暗褐色。

画像早已被美工刀刮得支离破碎，可是于洋却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一样，越看越满意，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