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差点被什么阶级斗了争
下午三点,一辆班车驶过。它根本不停。从闪过的车窗内只见老唐向我打手势。我明白,人家司机不肯听他调派,半道停车接我,在我们面前抖了一回威风,生生把我扔在了荒凉的山岭中。
在这荒山野岭,我目前这副样子,拿根扁担,挑副鸭篓,横在马路上,根本不可能拦到任何车辆,人家担心你智取生辰纲的。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走回沅陵。凭我来时的记忆,此去沅陵3-40分钟车程,来是上山,盘山公路,坡陡路窄,车走得慢,不过3-40里吧。去是下山,有利行走。天黑能到就行。我挑起鸭篓,如飞地奔跑在山路上。到沅陵正好天黑。
四个人又在沅陵的南岸旅社碰头了。 我们决定把剩下的鸭子点个数,然后倒进沅江,放它们的生, 四个人把卖鸭的钱清点一下集中到我手里,回去由我廪明情况交差。{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
南岸旅社就在江边。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把三百多只鸭子倒进江里,让它们随波逐流,自生自灭去了。然后回到房间点钱。
农民买鸭的钱尽零票,一分两分,一角两角,一块两块,七八百块钱摊了一床。比不得现在百元大钞,只几张。那是几千张,有点规模。我敢说,那时山里人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正点着, 服务员推门进来。看到满床的钱,她起了疑心,不言不语提了开水瓶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听到走廊皮鞋响,来了个男的,也不亮明身份, 一副养尊处优的摸样,打起官腔,只问我们从何而来,要去哪里,什么公干。我们一一作答。他又问我们鸭子为什么倒进河里。我们说卖不掉,节省粮食。这话在他心里留下个大问号,怎么解释他只是不信,也许他是觉得只有偷来的赃物才有人舍得丢。最后又看了证明。这下找出破绽了。他认为我们的证明无效,那是公社开的,出县做生意要县级证明。
他这是刁难,乡里人卖几只鸭子几时听讲还要到县政府开证明的?哪个县衙门又耐烦给人开证明卖鸭?他这么处心积虑找我们的岔,显然,是觉得我们这些人行为怪诞:几百鸭子活生生扔进河里,一堆票子花花绿绿摊在床上,不是个盗窃团伙就是在搞投机倒把。这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又是什么?眼看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要我们跟他去派出所见官。我们不去。他说,你们跟我去一趟还好一点,要不然……。我们没做违法事,为什么要跟你去?他没法,吩咐我们不许动,自己去叫警察,悻悻地说:“派出所的喊起来就要搞你们的斗争。”
这话老唐很不爱听。老唐这辈子最感荣幸的一件事便是他那因祸得福,侥幸获得的贫农出身,比正宗祖传三代的贫农更平添几分阶级觉悟和自豪感。加上他从小又见过些世面,不是一?就怕的人,冲着那人背影便喊:“我看你是哪个阶级,要斗俺的争!”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我们继续点钱。
不多一会,走廊再度响起可达可达皮鞋声,听声音这回不止一个人。我心里紧了起来。一阵钥匙响。服务员把门打开。几个人一拥而入。果然那人带二个穿白制服的警察来了,那气势就是来抓阶级斗争的。等我定睛细看,竟有这样巧事,虽说我是个农民,不由得也想大模大样说句体面大气话“世界真小” 。原来其中一个警察一月前为白小河一桩倒卖粮食案到过我们公社种禽站,此时跟我们还面熟。紧张空气如汤沃雪,瞬间烟消云散。也就不要再作解释了,他们放过了我们,否则无论它什么阶级,这次是真要斗我们一回争的。
待续 46、两位乡里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