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坊阳地税局的小会议室里，一帮头头脑脑们正在开会。邢启程坐在局长左手第三个座位上，一脸庄严肃穆，目光炯炯地望着局长。

一上来，照例是局长讲话。无非是些“经济决定税源，管理促进税收”、“服务于经济建设，服务于社会和大众，服务于纳税人”之类的老生常谈。看得出来，在场的大多数人听得兴味索然，而邢启程则一动不动地正襟危坐，似乎听得颇为入神，间或以眼神与讲话者交流，他看到局长朝他微微点头，看他的时候，眼里仿佛有几分嘉许之色！

好不容易局长讲完了，听者十九如释重负，人虽不多，掌声却响，而那掌声却都是发自内心的――如此?嗦的废话，早一刻讲完，便等如是给听者松绑免刑，听者即使拍红了手掌，内心也是轻松的！

局长朝邢启程望过来，嘴里亲切地叫道：“启程。”邢启程“唰”地一下站起来，面朝局长：“局长有什么指示？”“坐坐坐，搞那么严肃干什么？”“哦。”邢启程笔挺地坐下去，等待下文。

“启程啊。”“哎，局长。”“你那个朋友许家宝，也就是统计员小李的丈夫，听说他最近升官儿了？”“升官儿了？”

邢启程怔了一下。明明上次许家宝竞选副部长失败，怎么又“升官儿了”？

“他前几天不是刚当上宣传部新闻处处长了么？怎么你还没听说？”“哦，您是说那个处长啊？听说了，早听他说过了！”

有个认识许家宝的主任说：“邢处和许家宝关系可铁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是。[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是啊，好朋友么！”另外几个也七嘴八舌地掺和进来。邢启程朝那帮人笑笑，一边矜持地点头。

邢启程心里暗自责怪许家宝，有什么苦水就知道来倒给老子，现在遇到好事儿了，你给老子装哑巴，别人都知道了，反而我这个“好朋友”一无所知，我要是当这帮势力眼的面说不知道，那得多损我的面子！

“启程啊，这几天你去找一下许家宝，让他帮帮忙。现在他不是负责新闻这块了嘛，你出面和他说说，让他督促一下那些媒体，替我们局多作些正面宣传，扩大影响。这样一方面更有利于开展税收工作，另一方面，也可以在税务系统树立良好的形象！”

“是，局长，我今晚就约他！”

散了会，邢启程直奔自己的办公室，他回身关上门，拿起桌上的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飞快地拨下那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数字，可一根伸出的食指悬在通话键上方，却始终没摁下去。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蓦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果断地挂了电话，又走过去开了门。

下班后，邢启程特意去理了头发，又回家刮净了胡须，换上一套笔挺的西服，打上一条新领带，这才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许家宝的电话。

“喂，家宝你好，我是启程啊！”“哦，启程啊，你好你好！”“哦，说起来我该叫你许处长了，对不起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家宝了！”“什么意思啊你？臭小子，跟我玩儿什么儿呢？”

“呵呵，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不是当处长了么？”“嗯，那个，是这样的，本来我当天就想告诉你的，主要是那些天跑上跑下的通关系，实在忙坏了，一来二去的，竟然给忘了，对不住啊，老朋友！”“没什么，只要你路走得顺，我就心满意足了，谁还和你见怪呢！”“嗯，不见怪就好，否则我心里可要过意不去了。”“哎，不说这些了，你今晚有空没有？我想请你吃个饭，给你庆贺庆贺！”“今晚啊？今晚倒真是有些不方便呢！”

妈的，刚当官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给老子面子，枉老子对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为了请你吃个饭，老子还巴巴地去把自己“处理”了一下，你当你是谁呢？！

邢启程心里诅咒着，嘴上却依然淡淡地说：“看来许大处长是真不想给兄弟这个面子啊？怎么，才上去几天就把兄弟给涮了？”“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可没那个意思！主要是家里有一些事儿......唉，算了，要不我吃完饭再回去吧，什么事儿也没兄弟要紧！”“哎，这才对了，说好了啊，我马上过去接你。”“不用了， 我自己有车！”“哦，哈哈，你瞧我这记性，老是记着还是以前呢，你都当了政府部门的主要领导了，还能坐我这破车。”“什么叫破车啊？我这车也就和你那车差不多。”

半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了酒席上。这次邢启程别出心裁，破天荒地把饭局安排到了一处“农家乐”饭店，这里面其实有两层意思：第一，提醒许家宝，你是一个农家走出来的孩子，即使当了官儿，你骨子里还是个农民的后代；第二，提醒许家宝，我邢启程和你交往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你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现在你成功了，你要是忘了我邢启程，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不是上次竞选副部长被人算计了么，怎么现在又让你当处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和我说说？”“唉，这里面关系复杂着呢，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