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难逃宿命
作者:董雪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60

1

汪青儿4岁那年,跟曾祖母汪氏女回到白沙大山里的汪家坳村。青儿由奶奶吴桂桂,和她智障的叔叔汪熙木照看着渐渐长大。

当年,吴桂桂让男人汪栓柱连哄带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动过改嫁的念头。吴桂桂甚至觉得,这婚离不离的也没太大区别。男人照旧每月按时给她和小儿子熙木寄生活费。她还住在自结婚以来,一直住着的汪家老屋。每日照旧种地、晒谷、养猪、喂鸡。累地天一擦黑儿倒头就睡。除了农活累点,吃喝拉撒,少了婆婆汪氏女在一旁挑三拣四地数落,倒捞个耳根清静自在。

因有轻微智障的小儿子需要她加倍照料、呵护。吴桂桂对跟随前夫一同生活的大儿子熙豪的事,过问地要少些。汪栓柱活着的时候,也不晓得是嫌弃小儿子的智障残疾?还是惧怕新媳妇小梅子。总之,他这个当爹的,自始至终也不愿见智障的小儿子傻熙木一面。

汪熙木16岁那年,吴桂桂托山下马家坪娘家的大表哥吴清仙,找了个做兽医的朋友。给了人家一笔钱,让熙木去马家坪村学了一段时间给猪阉割,给牲口看点小病的手艺。带着小儿子汪熙木,吴桂桂就这样守着汪家坳村的汪家老宅院,一晃10多年过去,日子倒也过地安宁、踏实。

自从大儿子出事进了大牢,孙女被婆婆抱回汪家坳。吴桂桂就把青儿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照料着。好在现今,田地包产到户,只要肯干活就不会缺吃少用,日子越过越好。婆婆张罗着,将新屋也盖起了。还花两万彩礼钱,娶了个俊俏的外村小寡妇,给傻熙木做媳妇。

回汪家坳后,汪氏女经常在饭桌上絮絮叨叨。嫌吴桂桂做地饭菜不可口;还总数落梅静尧的种种不是。有时唠叨到烦心处,还会骂梅静尧是个狐狸精,害了她儿子,坑了她孙子。现今还连累重孙女青儿成了个没爹没娘的乡下小丫头。汪氏女骂梅静尧毁了她汪家几代人!

汪婆子的怨愤、憎恨、凄苦和悲凉深深感染着,在饭桌另一头抱着小青儿不停抹眼泪的吴桂桂。放下青儿,吴桂桂跑进里屋趴床边枕上嚎啕大哭。吴桂桂的哭声很响,泪水滂沱。惊地挑门帘依门框往里张望地小青儿,茫然不知所措。

吴桂桂将她十年来所遭受的屈辱、隐忍,孤苦无助,用撕心裂肺地哭声一股脑地发泄。哭着、哭着,吴桂桂起身在靠墙立的衣橱里,胡乱翻找什么东西。弄地衣服、被单之类的凌乱物品掉落满地。突然,一个黑衣白脸扎着辫子的小布人儿,翻滚着掉落到门边。正坐门边的青儿,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地上那个,身上扎满缝衣针,白脸没有眉毛的可怕布娃娃,尖声大叫……。

这个后背用白线绣着“小梅子”三个字的布娃娃,侧身龇牙咧嘴冲哭声尖利的汪青儿笑。

吴桂桂冲过去,一脚将地上的布娃娃,踢到床底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吴桂桂,抱起青儿往外间屋去了。

这白脸黑衣的小东西,是很久以前,吴桂桂从巫婆神医手里求得,用来诅咒坏女人梅静尧的。

十多年前,喜新厌旧的汪栓柱刚娶梅子那阵子,吴桂桂正怀着男人最后一次在她身上行使丈夫权力,留下的人“种儿”小儿子傻熙木。一天,吴桂桂去谷峰镇上赶庙会。庙会上,一个占卜的巫婆神医,给吴桂桂一副堕胎的偏方药剂。那个瞎眼巫婆,还要吴桂桂再出几十元买她一个黑衣、白脸的布娃娃。还帮吴桂桂在布娃娃后背,缝上那抢走她男人的坏女人的名子。巫婆吩咐吴桂桂,在每月阴历初四,往“小布人”身上扎一枚缝衣针。巫婆说,这个办法可以帮助她的堕胎药增强疗效。

回汪家坳村,吴桂桂照巫婆的话做了。可结果等那个小布人身上扎满5枚缝衣针,正在自家稻田忙收割的吴桂桂,和她前夫汪拴柱的第二个儿子傻熙木意外降临人世。

随后的日子,吴桂桂要忙农活,还要照顾脑子有些不好使的小儿子。慢慢地,她将那小布人儿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过去,吴桂桂原是想把小布人翻出丢到火堆里烧了。第二天等吴桂桂想起此事,再去床下寻找那个小东西时,却怎么也寻不见它的踪影。吴桂桂问过青儿两次,青儿每次都瞪着眼睛,大声嚷:“我不知道,不知道。”因家里、地里的活总忙个不停。渐渐地吴桂桂就又把那小布人的事给忘光了。

2

刚被带回汪家坳村那阵子,青儿经常半夜啼哭。吴桂桂觉得孙女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蹲了大牢,着实让人可怜、心疼。一时又想不出止住孩子啼哭的好办法。索性解衣襟将自己已干瘪的**,硬填进孙女嘴里。

起初,青儿用力吸吮时吴桂桂能感到钻心疼痛。但为了止住青儿夜晚撕心裂肺地哭闹。吴桂桂紧咬牙关疼地眼泪汪汪强忍着。日子久了,后来吴桂桂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让孙女吸吮出白花花的乳汁!

吴桂桂满脸稀奇,去年事已高久病卧床的婆婆。汪氏女一阵干咳,连连摆手说:“不稀奇,不稀奇。吃隔辈奶的事,早年间也是有的。***奶水喂大孙辈人的事,常听说。唉,只是可惜这青儿不是带把儿的男孩。要不,长大了,俺的青儿,那会轻饶那个坑了她爷爷,害她奶奶。占了她爹房产、家业的小梅子!”汪氏女说到最后,已有些咬牙切齿。

汪青儿吸吮着祖母的乳汁,在曾祖母对梅静尧强烈的怨愤、数落、责骂声中成长。

回汪家坳村第二年,汪氏女早年间的哮喘病发作,一直卧病在床。吴桂桂背上背着青儿,一有空闲就到白沙镇上,到处给婆婆求医问药。吴桂桂一边忙地里的农活,一边还要抱着青儿照顾病怏怏的婆婆。一时没有空闲去管刚娶了媳妇,分锅另过的小儿子傻熙木。

那料想两个月后,傻熙木为了他刚娶回家不到半年的新媳妇“小寡妇”的一句戏言,竟闹了一处轰动十里八乡,因“红杏出墙”而起的伤人惨案!

汪熙木这新娶的媳妇,原是离汪家坳百余里地远,山顶穷窝沟村的小寡妇。这漂亮的“小寡妇”刚过门时,倒也安分和傻熙木过日子来着。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跟汪家坳村老村长因病残返乡的儿子,外号“白眼狼”的汪白浪,勾搭成奸。

先后两次,傻熙木大白天在汪白浪家里,将这对狗男女捉奸在床,却反倒让理直气壮的汪白浪给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

回到家,傻木水夜间再想和媳妇觉,小寡妇死活不干了。小寡妇笑着哄傻熙木说,除非,他有本事把那个老占她便宜的汪白浪给阉了!小寡妇不过是情急之下,对傻熙木说了句搪塞的玩笑话。不曾想这傻熙木竟真把媳妇的话当了圣旨!

第二天深夜,傻熙木手里攥着一血淋淋的小东西,给半梦半醒中的小寡妇看。傻熙木对媳妇说,他是用他的阉猪刀把汪白浪老占她便宜的鸟玩意,给割下来了。傻熙木说完,丢了手里血肉模糊的小东西,上床硬要媳妇跟他睡觉。小寡妇哇哇大叫着,躲闪熙木在她身上乱抓乱挠粘满血迹的双手……。

警车呼啸着,顺山道开进汪家坳村的汪家老宅院。当晚,真就痛痛快快,睡了媳妇一回的傻熙木,心满意足钻进警车……。

后来,据说傻熙木的媳妇还是丢下被“阉”了的汪白浪,跟山外的野男人跑了。那从未在女人身上吃过亏的汪白浪,那咽地下这口恶气。他放出话来说,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小寡妇给捉回来。

从此,汪家坳村的人再没见过被阉后,变得越来越像古戏里太监模样的汪白浪。了解这“白眼狼”底细的人都说讲,被傻熙木阉了的汪白浪,觉得在汪家坳没脸见人才远走他乡的。

4

4年过去,汪熙木再回到汪家坳村自家老宅,正赶上祖母汪氏女的葬礼。那年,汪青儿8岁。

汪氏女68岁那年,因哮喘病引起得呼吸衰竭猝死。咽气前,她让吴桂桂将8岁的小青儿叫到床榻前。汪氏女拉着青儿的手,只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怔怔看着曾祖母,好一阵子,青儿嘴里蹦出一句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

小青儿对着即将咽气的汪氏女说:“小梅子就是那个害了咱汪家的坏女人吧?等青儿长大了,一定杀了她!”说着青儿还用六指的小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吓人动作。

汪氏女没有来得及回答青儿的问话,一口气没上来,圆睁着双目撒手人寰。

为了将汪氏女的葬礼办地像模像样,吴桂桂倾尽全力。汪家老宅搭起的灵棚中,摆放着汪氏女深红油漆的大棺椁。在此地活到68岁刚好过世的寡妇,属喜丧。亲人要将其棺椁刷成红色。汪家坳村上人没人知道汪氏女的丈夫姓甚名谁。几十年来,村民就全当汪氏女是个重贞操、守妇道,苦巴巴拉扯儿孙长大成人的好寡妇。那棺椁的大红颜色象征着亲友对亡者崇敬瞻仰的贞洁牌坊。这样的好女人在这一带山乡是要厚葬的!

萋萋哀哀的丧乐响起,灵棚下棺椁四周“呼啦啦”跪倒大片,披麻戴孝手持灵幡的汪氏后人。头上裹着白孝布的汪青儿,和一身孝衣的汪熙木一同跪在灵堂里。因属喜丧,丧事繁琐的行礼仪式过后,人们坐到已摆满酒肉,山乡美味佳肴的一张张大方桌傍,开始各自甩开腮帮子吃丧筵。丧筵和喜筵区别不大,摆满汪家老宅院的十几张大餐桌,瞬间杯盘狼藉。许多山乡汉子还赤脚蹬在长条凳上,撸胳膊挽袖子大呼小叫猜拳行令。

孩童们围餐桌追打嬉闹。尚不懂事的汪青儿追着跟大人一道来吃丧筵的孩童们,打闹玩耍。大人们都忙着吃菜喝酒、磕头作揖凑份子钱。没人理会这些个在一旁追逐的孩童。不一会儿,这堆孩子中有个外号“疤瘌眼”的9岁男孩,带头起哄骂汪青儿:“六指儿青儿,小妖女。没爹、没娘,吃婆婆奶长大的野丫头。”

7岁的青儿冲过去,不由分说拼尽力气和“疤瘌眼”扭打在一处。片刻的厮打,身高马大的“疤瘌眼”把小青儿摔翻在地。吃了亏的青儿那肯罢休。从地上爬起嚎叫着捡起块石头,劈头盖脸砸向“疤瘌眼”。只见血光迸溅,“疤瘌眼”捂着淌血的额头,哇哇哭叫。几个孩子跑来,揪住正忙作一团吴桂桂的孝衣衣角,齐声告状:青儿拿石头砸烂了“疤瘌眼”的脑袋。

吴桂桂气恼地过去拉了青儿,拿鞋底往青儿屁股上抽了两鞋底后,忙带“疤瘌眼”,到村卫生所包扎处理伤口去。

小青儿不依不饶,恨地咬牙切齿。她愤然离开院子,跑到村后山坡地去了。“疤瘌眼”爹娘去年开的“长毛兔”育种养殖场,就在这块山坡地上。

正值午饭时,“疤瘌眼”的娘上山给“疤瘌眼”的爹送午饭。刚走到兔窝棚栅栏门前,就看见矮门柱挂只被绳子吊住脖子的兔子。“疤瘌眼”的娘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的饭桶打翻。

被一根细麻绳勒住脖子的兔子,瞪着血红的眼珠,弹腾着四肢,抽搐挣扎不停。“谁干的!谁干的!俺日他个***。”“疤瘌眼”的爹,听见动静从养殖场后院大呼小叫跑出。两口子在山坡来来回回寻了个遍,也没发现异常迹象。就只看见吴桂桂的孙女汪青儿,一个人脚下拿什么东西当球踢着,在山坡草地上狂奔玩耍。

“疤瘌眼”的爹以为青儿这生性玩劣的野丫头,脚下踢地是自家兔场的另一只小兔崽,冲过去一掌将青儿推搡到草地上。青儿不哭,从地上爬起,左手拎着刚在脚下当球踢的一个小布娃娃,冲着“疤瘌眼”的爹、娘哈哈大笑。

被小青儿捉弄的两个大人,这才看清青儿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白脸、黑衣、扎小辫的布娃娃!“真是个野丫头,总玩些兮哩鬼东西!”“疤瘌眼”骂了青儿一句。汪青儿冲着“疤瘌眼”的爹娘,“哈哈哈”不停地笑,那肆无忌惮阴阳怪气的笑声,在这边的山谷回荡了好久,还不停歇。

4

汪熙木回村没多久,汪家坳村上来了个拾荒的“女疯子”。这疯子一头蒿草般零乱、肮脏的长头发披散着,完全遮住了被烧伤,毁了半边脸的面容。

白天,女疯子在村前街,捡拾乡村小餐馆丢弃的残羹剩饭充饥。夜晚,她就去村后山坡汪熙木开的兽医站院里,滚到草垛堆上睡觉。

村上人都说,这女疯子是相中傻熙木这个光棍汗了,不然,为何每晚单捡他院子里的草垛睡觉。

半月后,女疯子突然不见了踪影。两天后,村上人在兽医站发现了傻熙木被人勒死在床上的尸首。随即,汪家坳村汪家老宅院里,又传出吴桂桂震天动地哭声。吴桂桂的孙女7岁的汪青儿失踪了!

谷峰镇公安局的警车,再次关顾汪家坳村的汪家老宅院,是来调查汪熙木被杀和汪青儿失踪的案子。

村上一耿姓村民,向谷峰镇刑警队长马云豹反映说:两天前的夜晚,天一直下大雨。他家房顶漏雨,半夜他爬房顶搭油布时,看见村道上披着雨衣的“汪熙木”牵着他那头矮骡子,骡子背上拖着个什么东西,冒雨往村口去。这雨夜修房顶的老耿头,原以为汪熙木是出夜诊,给那家牲口看急病。当时根本没多想。事后,马云豹询问时,老耿头才恍然记起那牵骡子人的背影,身量要比汪熙木高大些。从背向看,不像是汪熙木,倒更像村上早已不见踪影的另外一个人,汪白浪!

刑警队长马云豹再向其他村民询问时,又听到些更为离奇的说法。许多村民反映,前些日子一直在村上流浪的长发女疯子,面相像极了已出村多年,不知去向的老村长的儿子汪白浪。

四年前,汪白浪出村没多久,就因好吃懒做,找不到赖以生存的营生,加入了金沙一个贩卖鸦片、毒品的黑社会团伙,汪白浪男扮女装干起了贩毒买卖。靠着心黑手辣,不久,他在贩毒团伙做了小头目。后因和上线小老板争抢一个漂亮女人,被泼硫酸毁了半边脸,变成了沿街乞讨的疯子模样。

那日,在白沙县城,吴桂桂的表侄女吴华美开的餐馆门前,这流浪回乡的汪白浪,见到了进县城买兽药的仇家汪熙木。随后,汪白浪跟踪傻熙木,乔装打扮回到汪家坳村。

趁汪熙木熟睡之际,汪白浪用早已准备好的呢绒绳勒死了汪熙木。不想,当晚睡兽医站里屋小床上的汪青儿,下床起夜,正撞上汪白浪杀死熙木叔那骇人的一幕。青儿还没来及喊叫就被汪白浪一拳打昏,塞进麻袋。

汪白浪冒险把青儿带出村,是因为去年,他往返广西、云南边陲运送毒品时,碰巧撞上和她男人合伙做贩卖婴儿买卖的老相好“小寡妇”。三天后,汪白浪以5000元的高价,把7岁的汪青儿,卖给了人贩子团伙。

5

7岁的汪青儿依稀记得,她跟婶婶“小寡妇”瞪上一辆绿皮车厢的火车。尔后,就一直在车厢里坐着,睡着。睡着,坐着。火车开了很久、很久。还不停地开着。当时,那火车车厢小喇叭里,不停播放着一首歌.“我的1997快点来吧,到那时,我就可以去香港了……。”

一路上,汪青儿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崇山峻岭,不停问婶婶,我们这是要坐火车去那里?“小寡妇”告诉青儿,一定要听话,她要带青儿去香港。.到香港给青儿找家大医院,给她长了六个指头的左手看病,做矫正手术。婶婶还笑着对青儿说,等做了矫正手术,青儿的左手就会跟她的右手一样漂亮好看。汪青儿高兴极了,一路紧拉着婶婶的手不肯放。

不知过了多久,青儿记得,下了火车,又转乘汽车。再后来,马车、牛车又步行行了大半天的山道,最终走进莽莽大山中一个边陲小山寨。

当晚,趁汪青儿熟睡之际,“小寡妇”将7岁的汪青儿,丢弃在这个中缅边陲,深山密林中的少数民族村寨。

起初,汪青儿觉得这村寨好奇怪。从山脚到山顶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树、竹林遮天蔽日。从未走出过白沙县城的青儿,哪里见过这么多参天大树。还有寨子里的房子,都是用竹子做的。吊脚竹楼里住的女人,都穿花花绿绿的裙子。“唧哩哇啦”说一口,青儿根本听不懂的方言。好在这里的饭食管饱,青儿可以不再像前些日子跟着“婶婶”赶路时,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了。

半年后,青儿渐渐听懂一些当地人的方言。这才晓得原来自己是被坏心眼的“婶婶”,丢弃在了滇缅边陲的大山中。

这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少数民族山寨。青儿一直没搞清楚小山寨的名字。此时的汪清儿,更没法知晓,命运之神将幼小的她抛在了远离家乡亲人,位居海拔近千米崇山峻岭,紧邻中缅泰“金三角”地区的原始森林。

后来,汪清儿在这个傣、哈尼、傈僳等少数民族杂居的山寨,生活了将近一年。个头长高,身体养壮实的她,开始暗自盘算怎样才能走出山寨,回自己的家乡。青儿做梦都想着回家呢。她想,翻过山寨前的两座大山,先找到集镇上的汽车站。尔后,再找县城的火车站。青儿想只要坐上火车,就一定能回到家乡汪家坳村,见到日思夜想的祖母吴桂桂。

三天后,盛夏季节的一个黎明。汪青儿偷偷备足了路上吃地干粮,悄悄尾随一个名叫“莫允”的山寨采药老汉,出了山寨。

天光朦胧,翻过大山,走上眼前这条通向密林蜿蜒山道的那一刻,年幼懵懂的汪青儿做梦也想不到,她出走的方向,与她想回家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此刻,8岁的汪青儿正跟随采药老汉,走在中、缅边境线一条荆棘丛生的密林小道上。

青儿尾随的这位名叫“莫允”的采药老汉,原是缅甸钦族人,年轻时参加过缅共人民军。退伍后莫允在中缅边境,娶了个中国傈僳族的女子为妻,后来就在这座少数民族杂居的山寨,定居安了家。老汉以种田、采药、贩药为生。上世纪90年代,受金钱、利益驱使,莫允暗中开始从事一些玉石走私,鸦片及毒品跨境贩运的违法活动。

黎明前的晨雾中,在紧邻毒品王国金三角地区密林中的一条蜿蜒山道上,小不点般的汪青儿,手持一根木杖,远远跟着前方莫允的身影,努力前行。

莫允老汉一身缅甸山民装束,穿当地人称作“笼基”的筒裙,背着个装满草药,沉甸甸的帆布背囊。莫允脚步匆匆,行走在风轻露重的灌木丛中,脚下发出唏唏簌簌轻微响声。对莫允来说,这条边境线上的小道,再熟悉不过。这条道上,哪里草密,哪里有叉道,哪里有蟒蛇般的树根盘绕,他一清二楚。远远尾随他身后的汪清儿,夜色中,却只能看见胳膊上下摆动,脚步越来越快的莫允,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没有月亮,几颗淡黄色的流星,在蓝莹莹的天宇划过。空气很潮湿,所有的草尖、树叶上都挂着露珠儿,散发出一种腐质物混合着热带花草的特殊气味。在大地与森林衔接模糊不清的山脚,出现了一幢幢边境村寨的竹楼剪影。

这些陌生的景物,让疲惫不堪的清儿,愈加感觉迷茫、无助。汪青儿只管机械迈动脚步,根本没去注意,此时经过的路边,那个一面中文写着“中国”,另一面标注有缅文的方尖界碑。

黎明“金三角”地区渐亮的天光中,黑乎乎的中缅边境界碑,正伫立在山道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