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餐厅吃的饭。他好像很喜欢看她穿校服的样子，拉着她在街上晃到很晚。夏季的夜晚，大街上人来人往。石城的步行街，店铺通彻明亮，整条街都飘着烧烤的味道，走不上二十米，绝对能够看见有人顶着爆炸头拿着麦克风嘶声力竭的唱歌，身后的人敲着桌子笑闹。两旁酒吧的彩灯闪烁流转，某些旗舰店的音乐震耳欲聋。除此之外，自然还有无数佳偶携手迤逦慢行，时不时停下来缠绵的亲吻。还有不少恩爱的家庭，往往男主人的怀里还抱着孩子，女主人站在身边，亲亲秘密的和孩子说笑。

江成君紧紧拖着赵祖锡的手走，手心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却毫不知晓。她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有父慈母爱，见人家合家欢乐的情景不由的羡慕不已，眼眶一涩，眼泪就禁不住涌出来，还好她及时抬头看天，硬生生忍了回去。赵祖锡诧异的看她，马上明白过来，在她耳边温暖的吞吐：“要是喜欢，咱们也可以生几个。”

她果然推开他，自己走到一边。赵祖锡在原地略呆了几秒，随即下定了决心，拔腿追上去。江成君看出他的态度有些异样，问道：“你有话要和我说？”赵祖锡看着她那双安静的眼睛，居然有些口干舌燥，“是有话，我们找一个气氛好点的地方说，找家咖啡馆怎么样？”江成君猜度他肯定要和自己解释若初的事情，干脆的拒绝了：“我不想喝。你也不要喝，又伤胃又影响睡眠，我们趁着夜风，边走边说吧。”

赵祖锡开口想辩驳，她已经走开，他只得跟上去。行至福民广场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广场边的长椅上不用说已经坐满了人，江成君拿出面巾纸擦擦地面，随即坐在台阶上。赵祖锡一脸的黑线，却又忐忑不安。

“怎么坐这里，给人家看见了多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好看，我又是不是专给人家看的。”

“可是你坐在台阶上我怎么向你求婚！”他禁不住脱口而出，竟然像是沉不住气的十二岁少年。

江成君怔住了，像是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赵祖锡已经单膝跪地，前一刻还说人家坐在马路牙子上不好看。自己在下一秒却在马路牙子上向人家求婚。

“成君，让我照顾你好吗？”紧张了半天，那句“嫁给我”终究没能说出口。江成君又是一愣，这次是真的愣了，激动的忘记了回答，只听到脚步声向自己聚拢过来，不消说旁边已经围了好些人。

她脸色爆红，几乎哭出来，头也要扎进胸口去。她低头奋力拉他，他却不起来。

“你快起来，我们早就订婚了啊。”她小声说。周围人齐声喝彩，她的脸几乎可以挤出血来。可是赵祖锡就是不肯起来：“以前的订婚不算，我都没向你求婚。这次你非得答应不可！”

有人在她耳边叫嚣：“小姑娘，快答应了吧！男朋友都跪了好一会了。”

可是马上就有人反对：“小姑娘，那怎么成，他连戒指都没有。”

赵祖锡一激灵，马上掏出了戒指，心虚的直冒汗。他真是太紧张了，求婚居然忘记拿出戒指。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拿出那只Tiffany Lucida订婚戒就往江成君手上套。江成君像是呆了，傻傻的任由他套住她，耳边还是有人起哄。

“不成不成，男方怎么可以这样，小姑娘还没答应呢！除了戒指，最起码也得有束红玫瑰啊。”

“就是啊，答应什么啊，男方还没有问肯不肯嫁呢，只问可不可以由他照顾。”

马上又有人笑赵祖锡：“老弟，您真是紧张，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竟然不能最后这一哆嗦。跪都跪了，居然忘记拿戒指，拿了戒指了，居然不问一句人家要不要嫁。”

一群人看着他们打趣。赵祖锡的脸也是通红一片。想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大少，即使有过困苦，也从未在如此窘迫的时候还被拿来调笑，虽然知道旁人并无恶意，江成君还是一头小兽似的跳起来，那样子颇为可爱，向周围的人抗议着捍卫他：“这是我的男人，你们不要随便笑啦。他一窘，不娶我了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他眉头一舒就笑了，周围的人也是哄笑出声。还有人不肯放过他们。高声叫嚷：“小姑娘你是哪个学校的哦，没超过十八岁的话回家找爸爸妈妈把把关。”赵祖锡知道她不喜欢提到父母，马上起来拥住她就走。背后一片口哨声追来，还有人冲他们背影喊话：“小姑娘，你可不要心疼他，再让他求几次！多多磨练才能显出男人的真心，不要这么容易就被他骗到手，小姑娘……”

他们走出去好远，还有人冲她的身影喊“小姑娘”，叫她多多考验赵祖锡。赵祖锡已经依然兴奋，笑着问她：“你要不要听他们的话，再让我求几次婚？”

她小脸一撇：“才不要，刚才我窘死了。”

赵祖锡拍拍她的头，“你真是不解风情！可我怎么就被你治的死死的。”

她不高兴的撅起嘴来：“你才不解风情，这像是求婚后男人该对女人说的话吗？”

赵祖锡哈哈笑出来：“亲爱的，我收回刚才的话好不好？你的反应挺正常。”他埋头吻她，在她颈间呼着热气，“小坏蛋，你那句‘这是我的男人’最让我兴奋，再说一句让我听。”

月亮已经行到了中天，繁华都市里灯火辉煌，汽车如河流般涌动着。一幢幢的写字楼像一把把冲向天空的利剑，齐刷刷的发出雪白的光亮来，照彻夜空，将夜色紧紧挤压冲淡。他和她坐在福民广场的一个小角落里。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四海集团的容膝大厦。与福民大厦遥遥相对。

“四海与福民的竞争由来已久。”赵祖锡说，“当初富民大厦建成，号称是石城第一高楼，极尽奢华典雅，电视报纸电台轮番宣传，一时间风头尽出，连政府要接待外宾，也安排在福民大厦洽谈。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四海集团修建了容膝大厦，比富民大厦高出将近二十米，奢华到了极点，却也奢华的含蓄，连厕所的地砖都是从意大利空运来的，暗地嘱咐员工不要随便出去炫耀，要懂得含蓄。”

江成君闻言一笑，这还叫含蓄？怕是不用三天全石城都会知道的吧。

“连最不起眼的厕所地转都如此，更勿论其他，大厦的名字却更加有意思，含蓄谦卑：容膝。取自于陶渊明的诗：倚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江成君说：“《韩诗外传》里似乎也有一句，今如结驷列骑，所安不过容膝。小天地大胸襟，也只有四海敢这么说，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我肯定只当他是阿Q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