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阵尴尬,幸好侍者进来点菜,她要了酸辣土豆丝,干煸豆角,又要了一盆霹雳虾,侍者笑着说,“小姐一看就是常吃馆子的,这几样菜简单,想做好却最难。不过我们厨子的手艺都是一流的。”又说“民族餐厅新疆馆新来了厨子,做的羊肉串是华北一绝,小姐要不要试试?”
江成君笑笑,“那就试试,来两串好了。”
宋鹏冲说:“两串吗?你这个肉猫的牙缝都塞不满。”
侍者在一边笑了出来:“我们这里的一串羊肉串有小半斤呢。”
等侍者走了,宋鹏冲扳起了脸,“你故意的吧。我在这里点菜还从没出过丑。”又说,“今天的肉就包给你了。我得吃素。”
她诧异:“为什么?你信佛还是信天主信基督,我对宗教没什么研究,如果不小心触犯了,千万见谅。”
宋鹏冲揭开茶壶的盖子看看,闻着那袅袅上升的水汽,笑容也仿佛溶解进去了。他答:“有那么一阵,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研究过佛学基督教,后来又不学了。”
他说:“佛说苦的根源是爱与贪。如果可以可以灭绝爱欲和贪欲,便能得涅?,从此再无烦恼,进入所谓极乐世界。我想要通过修行自我解脱。了生死,离贪爱,只是失败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无爱无求?后来又去翻圣经,翻来翻去也找不到救世主助我脱离苦海的有效方法。于是总算是明白,这世上即使有度我的佛,那佛也是我自己。即使有救世主,那救世主还是我自己。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会知道,佛和救世主有没有已经无需考虑。只有我自己才能救得了我自己,只有我自己才是我的神。我想爱就爱,只要努力过了就不会痛苦,想要什么就主动去抓,再不会等别人的给予,这样以后才不会有遗憾。我也不会再指望任何人,因为只有我自己才靠得住。”
空调的风吹的极柔,徐徐的拂着她的肌肤,带来微痒的触觉。宋鹏冲坐在墨黑色的圈椅里,头微微扬起,眼睛并没有看她,显出孤独和绝望的灰败来,看的她心里直发寒。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笑意,已经凝结,在嘲弄,也是怅然,和桌面上他的倒影相映成趣,倒像是那个恋上自己水中形象的某某人。
她静静的等着,等着他随便说些什么,打破他的梦魇,而他却像是就那样呆住了。她索性倒了第二杯茶,他突然说:“小心烫。”原来他一直有注意到她。
她小小尴尬一下,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的,吓了我一跳。对于佛学和基督教,我不懂。”
他笑出来,眼睛里光明重现,恢复自若,“给你讲一个真人的故事怎么样?知不知道古时候有一个西藏活佛叫仓央嘉措?有一首西藏民谣是这样的,莫怪活佛仓央嘉措,风流浪荡;他想要的,和凡人没什么两样。据说这个人,白天是受万人敬仰的活佛,晚间就出去和心爱的姑娘相会。”
江成君到吸一口凉气,“有这种事?我不信。”
侍者进来送菜,顺便还递给他一张条子,他打开来看看,嘴角一抹笑意妖艳起来,又催她:“快点吃,一会还有旁的事情。”又说:“这位仓央嘉措的事情是真的。历史真有其人,至于他的风流韵事,我没有考证,但是他留下来的情诗倒是不错。”
她根本不信,眼角一挑,“例如呢?”
他看着她,声音出奇的蛊惑,“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萦绕。”倒像是他在向她哀怨了。
她勉强一笑,不置可否,心里直骂自己是猪,好好的要人家背情诗。
宋鹏冲说,“还有一段仓央嘉措与佛的对话,说的最能打动人心。他问佛,人的心怎么样就不孤单了。佛回答,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他漆黑的眼睛里突然滚出热切来,却还极力的控制着。也许是太激动,宋鹏冲说起话来有些急迫:“成君,我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最后再问你一次,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他的眼神让她无法承接,于是她低下头,声音轻而坚定,答:“是。”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却飘进了她心底里去,生出漫漫的疼来。
他似在苦笑,他说,“仓央嘉措还有一首诗,我背给你听。”他的声音圆润低沉,带着性感的磁,“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辛苦作相思。”
江成君的眼泪掉下来,说,“我是真的离不开他。”
他仍是笑,却是苦涩的,“我知道,所以我决定放手了。我要是想要一个人,就要她的全部。从今以后,我真的不会再拿着这件事来困扰你。”
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点。那一个雨夜,他也是这么说的吧。她并不是希求他再追着自己不放,像某些女人一样,以此为乐,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她只希望这一切都结束,彻底的结束。
还是宋鹏冲首先打破了凝重的气氛,看着她泪湿的眼,笑了出来,“被甩的是我,最惨的是我,你哭什么?”拿起筷子就催她:“快吃快吃,菜凉了就不好了。”她破涕为笑,其实那菜早已经凉了,尤其是那羊肉串,所以很不好吃,她只吃了几片肉就咽不下去了。
他问:“吃不下去,我们出去走走。”
说要出去,却不许她走来时的路。硬要步行通过楼梯走下去,可她牛脾气上来了,偏偏不。怎么可以总是让他牵着鼻子走,她又不是他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