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肩进了咖啡厅,选了一个临近窗子位置坐下。
冷国萍之所以要在闹市区兜圈子是因为她想看看这闹市区的灯火辉煌。想看看棚户区改造,想看看圈出那块无烟商业区的建设进展情况。
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是张春才要的,他看着冷国萍询问。
“还要点酒吗?”
“算了,酒已经喝得不少了,我们还是坐下来聊会儿吧!”
女士拒绝上酒,服务生收入放低,他拉长了脸走了。
咖啡厅里优闲、雅静,没有酒店的吵闹声,似乎都是些神秘、风度,还带着性情中的雅兴人士光临的。一曲《回家》的轻音乐让冷国萍产生许多联想,这种场合她过去总感到不是自己应该光临的地方,而今天看来这里是个放松情绪的好地方。
冷国萍呷了一小口咖啡,苦苦的。她找到了方糖,一边往咖啡杯里放糖。一边又把思绪回味到老同学提到的小城房地产开发的问题。这是否会像老同学说的经济过热?
冷国萍轻轻摇头,她持否定态度,她感觉投资还不够。
汤匙在杯里搅动,弄出的响声带有节奏。她的每个动作都给别人以一种优雅,娴静的感觉,与轻音乐《回家》的曲子合拍。她看着老同学,她得回答老同学的房地产开发问题。
“小城的房地产投资,按市里的要求是20个亿。而目前小城只投进去了17个亿,离极限还有距离。”
她与老同学的说话声音悦耳文静,女人味十足,完全没了县长的姿态。
咖啡在她的手里搅拌完了,她喝了一小口,还是有点苦。她又放了两块。她的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那么优雅,与在饭店里和崔明利的说话声判若两人。
张春才没有打断她的话。她接着说。
“小城财政没有钱,这只能说明小城财力底子薄,但不等于小城经济基础崩溃了,小城还有资源。小城工业的起步,农业产业的调整,使小城的经济基础更加筑牢了,因为小城有资源。只要小城的政策调整好,小城的资源会转换成资本的。[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消费、投资、外汇这‘三挂马车’小城也得跟别人一样配套,小城的企业现在还谈不上外汇,可小城得要外汇,这外汇,那就是外县市的资金。融外县市的资金到小城来,用他们的钱来拉动小城的经济。——包括把你的钱流入小城。”
冷国萍说完笑了,笑得很矜持,很恬静,也是很认真的。
一个穷县长,一个资产过亿的富豪在谈经济。这多少会给双方带来一种差距悬殊的感觉,也自然会影响到两个人的内心世界。可冷国萍没有,她很自然。她自然地接受着小城穷的事实。
张春才感到她的每个眼神和每个动作包括她的笑,就像她的思想一样都很独特,给人的仿佛不是信息的传递,而是一种艺术的欣赏。至少张春才是很欣赏,她没有穷县长的那种卑微自弃的感受,似乎在这里说话的她不是这小城的穷县长,而是一位理论家。
“只是有些政策执行起来有些难度。”冷国萍说这话时,眼神里又多了些忧伤,只是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忧伤包含着淡淡的笑。这淡淡的忧伤眼神也给人一种希望。
“还是说点别的吧。”
冷国萍不想说下去了。其实张春才很理解她,大凡政府部门的人,说到政治都是不能随便肯定与否定的,这些人得考虑后果,何况老同学是一县之长呢。张春才是不会追问她说下去,他从学校同学时起就没有难为过她,全都任由她自愿。
有些问题冷国萍确实不好说。房地产开发过程中,5个多月的时间融资17个亿,步子也够大的了。冷国萍没有什么秘决,就是税费该减的减,该免的免。国税是国家定的,你不敢大张旗鼓做手脚,可废了那杂七杂八的这个费那个费,也犯不了太大的错误。还有就是征用土地了,按国家一时一个政策她只能打擦边球。
她这样一来得罪了多少个部门?建设局、国土局、环保局;基建费、绿化费、水土资源费、土地出让金、排污费等等。这些费的重新做了调整,让多少部门的好日子被她冷国萍搅了。那么又有多少人“敌不犯我,我不犯人”地向她“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地进行反击呢?她没统计过。她对事不对人。她这个“马列主义老太婆”的绰号就被人叫得又加上了一个字:“马列主义死老太婆”。
而今天“冒犯了人”也好,“需要还血”也好,它的结果是一大批房地产开发商涌进了小城,带进来的是资金。那么得实惠的是谁呢?不光是房地产开发商吧?还有的就是小城和小城人。因为固定资产是小城的,因为动迁费定得高,得实惠的是小城人。无论怎么说,小城是在变化中。
这些内幕冷国萍还真没法与老同学聊,或许他不懂,或许她没法开口,有些做法是与政策打擦边球的,是无法公开的。
累!一个女人干嘛要从政呢?她有过几次这样问自己。难到自己真的就像别人说的一个马列主义的冷血老太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个挺让人伤感的绰号。
冷国萍开始喝咖啡,咖啡里已经让她放了不少糖了,她还是感到有些苦涩。
张春才也感觉到了冷国萍不想谈政界,老同学冷国萍是很有个性的人,她不想谈的事,你去谈,她兜圈子也会给你兜出去的。张春才转了话题。
“小城里有好多咱们中学时的同学,你们联系过吗?”
张春才找到了话题。
“哦?是吗?——都有谁呀,说给我听听。”
提到同学,冷国萍也轻松了许多,她的情感还原到了真实的她,她的眼神里多了许多光彩,她把两手盘在茶盘桌上,脸上挂起了成熟女性的柔情韵味。她好兴奋,好想听听都有谁。
“大个子单永志,外号电线杆,二班的。现在,在县卫生防疫站一个什么科里当副科长。”
“哦!单有志。”
“是单永志。”
冷国萍摇摇头。没印象。
“还有,五班的孔华,俩口子开了个小饭店。”
冷国萍还是摇头,还是没印象,她不想插言了,显得有些失望。
张春才从冷国萍的脸上看到了疑团,那疑团告诉张春才,小城人并非人人都紧紧围绕在她这个穷县长的周围,这是最让有职位的官员伤感的,当领导的最喜欢屁股后面围着一大群人,那才是当领导的风度,那才是荣耀。可冷国萍连一个同学都没与她联系过,这多少有些伤了冷国萍自尊。或许她的马列主义冷老太婆的绰号让人感觉她难以接近。可有多少人知道她内心里的热情呢?
张春才在为冷国萍着想,他不想让她尴尬,他想马上把这话茬儿差过去。
“10来个吧。”
“是吗!你们都有联系?”
冷国萍并没有感到伤感。她的眼神里照样放射异样的光彩,仍然兴奋地探听着同学的消息。
“聚过一次。”
“那怎么不通知我?”
“大家都说你太忙,不会来的。”
“怎么会这样看我?”
冷国萍声音低低地在问自己,似乎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
“还有一人你肯定知道。单丽艳,后转到咱班的,比我们大两岁。”
“哦!她呀。”
冷国萍抿着嘴在笑,她想起了单丽艳,也想起了她整天挂在嘴上的那套嗑。——十八驾车拉,十九回娘家,二十抱娃娃。单丽艳,一个爱打扮爱虚荣好显摆的长辫子小个子的女生,总是讥讥喳喳的。高中时,她们家生活条件最好,他父亲好像是在哪个大企业的食堂管理员。78届全届同学中,在那个年代,她是第一个穿上的确凉衬衫的,也是第一个又换成了的卡蓝上衣的。
想起这些,冷国萍抿着嘴的偷偷笑,这让张春才感受到她记起了单丽艳。
“她现在的生活好像稍微差了点。”
“哦?”
冷国萍又收起了笑容。她感到在单丽艳的身上会有故事发生的。因为在学校时,她就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