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何在江跟李大和在同一家公司干的时间只不过半年多一点,至为关键的是,他们两都是头一次到深圳,进的第一家工厂。这个记忆很重要,就像一个女人的第一次,总是让人刻骨铭心,至死不忘记。千千万万来到深圳的人,都少不了这份记忆,有的人混出头了,晋身成功阶层,都喜欢修饰一下履历,提升一下出身,跟当年涉嫌偷鸡摸狗的关系人淡化联系。不过,无论怎么撰改经历,心底里还是抹不掉“第一次”和“当年”。
何在江与李大和还远远未到出人头地的地步,没必要修改经历。他们有着共同的起点――老板厂的普通工人,当时何在江做生产部啤工,李大和在仓库做搬运。这样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为了安下身来,混上一口饭,找个地方睡觉。初来乍到,总是这样不假思索,委曲求全。
他们在那家厂子混的半年,是游戏的半年,他们的游戏叫“猫和老鼠”。组长、主管们是猫,他们这些最低层的工仔是老鼠,在游戏中,老鼠总是占上峰,偷工减料,寻机睡觉,顶替打卡,什么事都干过。他们的对手不是老板,也不是总经理,他们太远了,县官不如现管,能够刁难他们制裁他们的就是小组长和顶头的主管们,他们的权力不大,却可以时不时扔双小鞋给你穿,让你好受。
老鼠太多,而猫的精力有限,老鼠们总是把猫赢了。半年之后,何在江跟李大和玩腻了,他们觉得玩下去浪费了自己的光阴。他们的志向不是一辈子做老鼠,他们也要做猫。不想当猫的老鼠终究算不上好老鼠,于是,他们思谋跳槽了。
这一跳槽,就像两条同一站点出发的铁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一条冲过山海关,往东北,一条通向华北平原,一路向南。
何在江先走一步,在他一个老乡的介绍下,跳到一家台湾人开的玩具厂,做了一个拉长,和小组长平级,马上升了一个台阶。别看这小小的变化,人生路很漫长,紧要的只有几步,他这一步就属于“紧要几步”之一,没有它,就没有以后的辉煌腾达。进得去这家厂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老乡介绍的是招工机会,是一个小小的信息,把他的资料送给主管,而主管要按照用工标准考核,一级一级地考,可是真家伙。何在江有初中底子,高中文凭,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此前半年的工作经验。公司招聘条件首先是“熟手”,而后才是其他硬件。这一考核,就考出了何在江的自信心,他知道了如何运用嘴巴上的技巧,粉饰自己的工作经验,把半年说成两年,把原来的小厂说成另外一家名字响当当的大集团公司。还编出一堆管理高论,当然这些理论就是在猫和老鼠的游戏中掌握的了,老鼠对猫的研究,往往要比猫对老鼠的研究细致得多。
你想想,拥有这么丰富工作经验的小青年,难道可以不要吗?
何在江跳槽去的是另外一个区,叫做宝安区,名字好听得很,既有宝又安全,大吉大利。台湾人香港人一到深圳,就先拣这个地方考察投资。当然,他们原来所在的龙岗区也是个好名字,使人立马联想到“藏龙卧虎”,可这名字也让人觉得霸气过头,而欠缺和气。投资办厂,图的就是和气,和气生财嘛。从宝安到龙岗,得坐两个多小时的车,两个都是深圳的郊区,车少人多,道路曲折,何在江第一次从龙岗到宝安,一路上吐得脸色发青,像个娘们。
当时哪来的手机,连电话也没有资格接,何在江可想念死李大和了。他一上任拉长,就给李大和写信,讲述对他的思念,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说明他们东北人是讲感情的,并不是人一走,套狗的绳子就断。在分开的头一天晚上,李大和把酒喝多了,抱着他哭得地动山摇,涕泪双流,口里叽叽吧吧强调:“你小子可别把我忘记了!”
何在江十万火急地写信,就是要安慰李大和,兄弟我没有忘记你,也不会忘记你。他在信中安排李大和,尽快打算辞职,到宝安来,慢慢找工作,他负责找地方暂住,现在,他的工资比以前高了400多元,快一千了,可以对付个把月。他知道李大和心疼钱,每月要管家里读初中的弟弟,身上没积蓄下多少。他希望李大和接受他的建议,结束哥俩分隔两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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