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和是中午时分回到家里的,几乎是刚把行李扔下,他就一头躺倒床上,在久不亲近的被褥的潮味中沉沉入睡。第二天一早,在清亮的公鸡啼鸣声中,这个深圳回来的病人睁开了他结满积垢的眼睛,在大概两秒钟的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此刻是在深圳何在江的租屋里,也似乎是在向家乡挺进的火车上。持续响起的粗粝而急躁的鸡鸣让他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家。他摸黑起了床,打开门,辨认了一下方向,走进旁边的杂物间,不需要任何照明,凭着记忆对准了屋角的土陶尿缸,拉了一长串尿,此刻,他最为迫切的不是吸纳,而是排泄,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挤干。
回到老家,仅仅是喝上母亲倒上的一碗水,吸入一肚子的乡村的空气,睡上如此沉实的一觉,李大和就觉得身体好了一大半。
父亲没主张去看医生,对儿子得的急性肝病,他心里有数,胜券在握。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得过,靠青草药偏方给治好了。一病成良医,认全了漫山遍野的青草药,这些年来没少给乡里乡亲的抓药治病。
屋子里飘荡着草药的芳香,让李大和惊奇的是,一碗一碗的药汤喝下去,味道不是苦的,而是甘的、甜的,直达肺腑,头发尖上仿佛立刻就冒出来一丝丝的热气。父亲说这是排毒,排出的是你在深圳染上的毒气。
这种味道很熟悉,李大和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一种草,哪一根苗的味道。房前屋后的山坡田头,哪一种草,哪一根苗他不认得啊。他试图从父亲采回的草药中辨认出来,是哪些草叶树根正在他的身体里起着作用,分解着深圳强加给他的病毒,重新焕发他的体力。但是,父亲把采回来的草药都揉熟了,搓揉成一个个渗着汁液的青团,让人无法辨别。
对儿子的疑问,父亲呵呵一笑说:“这是你奶奶传下来的,让外人认出来就不是秘方了。”
李大和也笑道:“连儿子都保密,还算祖传吗?”
父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就是草嘛,你们现在都出门了,越走越远,还要这些干什么!”
李大和听出了父亲内心的失落,说:“爸,这场病让我有了个决定,外面再好,也不是最终的归宿,我得回来,我不想再去深圳了。”
父亲端详了他一会,神情严肃起来:“我和你妈哪天不想着你回来?但是,回来干什么?这穷山恶水的,哪家不是盼望子女走出这个山旮旯,窝在这里吃老瓦?啃泥疙瘩?”
父亲这么一说,李大和就不说话了,所谓的面对现实,这就是当今农村的现实。虽然他口里说“不想出去了”,但是,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回来干什么”?
。。。。今天将继续更新本章节之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