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其实你不用这样……”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沿着寂静空旷的泰晤士河，高禹希才缓缓开口，“陆一他是个聪明人，你越是这样，他反倒会更加痛苦。”

“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了。你知道么，我总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许墨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来，河面的凉风迎面而来，她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他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我不能再因为任性去折磨他。”

高禹希不再说话，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跟着她缓慢的步子，一步步地走着，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街道，像是走一生都走不完似的。

道路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柠檬色泽的灯光，他一直都喜欢这种昏黄闷沉的光感，幽幽地静静地，像是小时候萧岚抱着他入睡时的温暖。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萧岚从来不忌讳他是被捡来的这一事实。可能身世对他造成的伤害实在不大，所以他并没有因此造成任何童年的心理创伤，反到和萧岚在一起的童年他过得简单且单纯。

一根几毛钱的盐水棒冰都能让他乐上一整天，奥然难耐的酷暑，他却能和幼时结交的伙伴在外面野上一天不沾家，小时候他爱笑，笑容爽朗清澈，像他黑色的眸子。只是时间渐长，忘记曾经的天真无邪之后，他的瞳孔中再也没有光亮和火花，只剩下冰凉的冷漠。

他不介意他的养母是妓 女，也不介意别人的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因为他霸道痞气，小时候根本没人敢当着他骂他，大都是背地里议论纷纷，后来有一次被他听着了，他当场把那个骂萧岚是贱人的小屁孩打得爬不起来，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

萧岚默默地帮他善后，赔了医药费把他领回家，也不打他也不罚他，沉默地望了他很久后说：“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拼命，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是人家的事，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凭良心赚钱，我一不勾搭男人二不跟有夫之妇上床我问心无愧。”

说到后来还是哭了出来，高禹希最怕看萧岚哭，又不知道怎么哄，手足无措的又是揉鼻子又是挠头。

“阿梨，”萧岚叫着他小时候的名字，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贴在他受伤的额头上道：“以后不许打架，无论发生什么事，用暴力解决都是最愚蠢的人做的事。”

除了她让人诟病的职业，萧岚这个母亲做得实在太称职了，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她从不曾让高禹希感到委屈过。

可是好景不长，高禹希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高正宇派出的私人侦探找到，萧岚在他离开前跟他说：“阿梨，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你，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我曾经因为一个人受过很严重的伤，后来那个人和别的女人走了，我明知道他是个混蛋，可就是放不下那段感情，后来我到清山遇到了清航大师，他让我拿着一个瓷杯，让我把那个瓷杯当做我放不下的感情，然后开始往杯里倒滚烫的开水，一开始我死命的攥着杯子不肯松手，我想那可是我的爱情，我怎么可以轻易松手呢。后来那水满过杯顶溢了出来，开水烫在我手上，我疼得厉害一松手，杯子就碎了。”

说到这时萧岚的笑容变得苍凉，一声叹息后说：“清航大师跟我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是因为痛得还不够厉害，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放不开。人都是自私的，如果痛到超出自己的承受界限，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什么都能放下。”

高禹希那时还小，至少还没到能够听懂这些带有禅意的故事。

只记得萧岚去世之前跟他说：“阿梨，你说为什么我都痛成这样了，还是放不下呢。”

那时候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高禹希，听到久违的声音，她声音微弱且苍哑地唤他阿梨，这两个字轻易的触动了他的神经。

因为是晚期，她甚至没有接受化疗，一直接受药物保守治疗，却仍是被折磨得肝肠俱断，整个人都虚弱的不像话。

她走的时候高禹希没有哭，他知道他是舍不得萧岚的离开的，可是他哭不出来，他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像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平衡。曾经他以为他可以面不改色面对一切变故，萧岚的死让他明白，他的冷漠和麻木，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