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端木亚楠 二
作者:革命咖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946

和尚那一杖铲在匕首上,双手又是一麻,像是铲中高压电线,打得禅杖脱手而飞,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掉在身后。

如小来整个人一怔。他捉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那些鬼无论使什么样的法术,骨子里都带着一股阴冷之气,这就如同骡马屁股后烙的印记,终生摆脱不掉。这只鬼使出的法术却没有一丝阴冷之气,电击一般,让人麻软无力。

一个鬼的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把阴冷修的干干净净,和尚怀疑这不是鬼,又见那女的所用手法像是道家法门,心里明白遇到了同道中人,向后跳出一步,退出战局,道:“不打了!”又道:“你一点鬼气都没有,想必是同道中人,敢问是哪位师姐法驾在此。”

匕首后没有人说话,如柱的匕首从中间破开道口子,无数的小匕首蝗虫一样从里边蜂蛹而出,在天花板上集结。

如小来大惊,掏出香柄烧上一根黑香,盘膝坐在地上,诵念‘金刚咒’。他座下生出一朵莲花,开得极大,花瓣慢慢闭合,把他裹在里边。大匕首里再无小匕首钻出,数不清的匕首无头苍蝇似的冲来,打在花瓣上叮当作响。

和尚躲在里边,耳听响声由大雨转成中雨,又转成零星小雨,直到再也听不到,他才住口收法,从地上站起,对着正在变小的匕首道:“这位师姐,你我谁也伤不了谁,还是就此罢手吧。免得鱼蚌相争,鱼翁得利,让那只女鬼跑了,谁也得不到好处。如果贫僧所料不错,师姐来此也是为抓那只女鬼的吧。”

匕首缩成原来大小,却不见那女的。耳听背后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和尚暗觉不妙,连忙回头,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脑门飞来。他下意识把身子往下一低,脑袋上的帽子被那东西扯走,定睛一看,原来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柄羽箭,扎着他的帽子钉在墙上,箭尾犹在那里抖个不停。

如小来这一下要不是躲得及时,脑袋非得给这一箭扎个透明窟窿不可,心里后怕,脑门子上出了一层冷汗,喝道:“你想要贫僧的命?”

那女的也不搭话,一张弓拉的浑圆,三根手指夹着两枝羽箭,松开一指,又是一只羽箭飞来,钉住和尚的衣袖往后飞。

如小来被一股大力拉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使了个‘千斤咒’想把身体停下来,羽箭的力道似乎在万斤之上。他的脚陷入地板三寸,仍是无法抗拒羽箭的拉力,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沟,如同犁耙在田地里留下的深沟一样。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像个钟摆一样来回晃荡,模样极其滑稽可笑。

如小来暗怪自己粗心大意,一时不小心,竟在小阴沟里翻了船,让一个不懂法术的冷锋看在眼里,还不知在心里如何小瞧他,想起不久前还在冷锋面前把自己吹得跟个什么似的,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脸上一红,伸手去拽那跟羽箭。他才把手刚刚抬起,又是一只羽箭飞来,把那只手的衣袖也钉在墙上。

冷锋从地上一跃而起,鼓掌叫好。他还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打斗,见那女的轻描淡写就把和尚像件衣服挂在墙上,替他出了一口胸中的恶心,正要损和尚两句再把那女的狠狠吹捧一番,忽然看到那女的不知什么时候从箭葫里又掏出一枝羽箭,拉满了弓,朝他瞄来,心里暗道:“这女的怎么好坏不分?到底跟谁是一伙的!”连忙绽放出一个他自己都很满意的微笑,道:“咱们两个是一伙的,这个秃驴刚才把我定在床上,你也见了。”

那女的迟疑了一下,慢慢松了弦,把箭收到箭葫,弓插到背后,朝墙上的如小来走去。走到匕首旁,她停了一下,那只匕首像活物一样晃了两下,扎在地板里的身体松动之后,从地上腾起,绕着那女的盘旋两圈,落在腰带的匕套里。

如小来人挂在墙上架子却不倒,朗声道:“贫僧乃大林寺第三十九代掌门,法号如小来,敢问师姐如何称呼。”

那女的不答,反问道:“你在这个藏污纳垢之所埋伏我,所谓何事?”

“刚才一场误会,咱两家是大水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

“误会?你让我误会误会你?”那女的走到如小来掉的那颗珠子前停下脚步,俯下身捡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脸上诧异的道:“里边已有九只上品鬼?”又从宽腰袋上的盒子里掏出一颗珠子,把两颗珠子凑到一起比较起来。

和尚瞧了一眼,见那只珠子里只装了一只下品鬼,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女的眉头一皱,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笑我的珠子里只有一只鬼。”

“贫僧绝没有笑师姐的意思!”如小来道,“大家都有一样的珠子,足以证明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还请师姐放了贫僧。”

“有珠子就能证明是同道中人?”那女的摇摇头,“我师父说,地藏烂装好人,珠子不分好坏的随便乱发,倒有一多半发到坏人手中了。一颗珠子,怎能证明你是好人?”

“贫僧乃大林寺三十九代掌门,地上的褡裢里有贫僧的度牒,你若不信打开来看看。”

“有度牒是和尚就是好人?师父说和尚没有一个好人。”

那女的这一句话正好说到冷锋心坎上,使得他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再次叫好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和尚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心里对这个少女起了好感,见那女的朝他看来,连忙抱以一个微笑。没成想那女的挖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是好东西,我救了你,你竟敢偷袭我。”

“我……”冷锋想要解释他是想拉她一把躲过禅杖的攻击而不是偷袭的。谁知那女的连正眼也不看他,回头去看如小来了,简直目中无人!心里暗道:“以为自己是谁啊,懒得跟你解释。”

那女的道:“这颗珠子归我了!”

和尚从来没想过珠子这种宝物还有抢的,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你偷袭我,这颗珠子我没收了。”那女的道,摇了摇头又道:“不好!师父说乱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珠子我不能要。”

和尚紧张的脸色稍稍放松,道了声:“阿弥陀佛!”暗想:“这女的蛮不讲理,她师父倒是个懂理的人。”

那女的低头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柳眉紧皱,也不知在想什么事情,突然抬头道:“对了。”和尚后背猛然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什么对了。”

那女的道:“我自说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了下房间的环境,接着道:“鬼东西把这里搞的污烟障气,还是原来的模样好。”掏出一张黄表纸,双手一搓,那黄表纸竟被她搓成两把金粉。她喊了句:“基本还原法!”把金粉抛洒出去。金粉一落地,地板就变了颜色,由原来的油光锃亮,变得破败不堪。那些金粉像是吞噬一切的军蚁,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跟地板一样,变得破败不堪。

书柜里的书落满灰尘,犄角旮旯到处结着珠丝。书桌上摆的那本‘基督山恩仇录’,像是被无数人无数次的翻阅过,页面黄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大床的一角已经塌落,歪歪斜斜躺在房子中间,上边除了冷锋新买的铺盖干干净净外,床垫子沤成一个大洞,里边蟑螂臭虫横行。落地大窗,碎了一大块玻璃,窗帘上的挂钩脱落,脏兮兮的帘布有一多半垂在地上。

外边的风不小,顺着破了的窗户倒灌进来,十分的凉爽。

“这才像样。”那女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在破窗户上边贴了张黄表纸,风马上止了,好像那个破洞已被堵上。她又掏出来四张黄表纸,冲冷锋道:“嗨。”

冷锋装作没听到,把头探出窗户,外边的风仍然很大,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天且不亮呢,楼下空空荡荡,如果贾茹现在在楼下出现,他一定大喊大叫,给贾茹报警,让贾茹逃跑。可惜,贾茹不在。

那女的推了推冷锋的肩膀,道:“喂,叫你呢,没听到?”

冷锋本就恐高,被人在背后推了一下,腿脚发软差点瘫坐在地上,离开窗户数步,揪起的心仍没放下,道:“我不叫嗨,也不叫喂。”

“你不说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冷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端木亚楠!”那女的又把手中的纸往前递了递,道:“喂,拿着这四张纸,去把其它屋子的窗户与大门都贴上。”

冷锋十分厌恶端木亚楠指使人的架势,弯下腰去研究那张少了一条腿的大床,心中纳闷他在这样的床上是怎么睡着的。端木亚楠还从来没有被人晾过,就连师父也没有,手捏着四张纸脸色发青,踢了冷锋一脚,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这辆车少了个轮子还会不会跑?”

“你想唬我?我不知道这是床?”

“知道你还问?”冷锋站起身,拍了拍手,朝门外走去。

端木亚楠脸色更青,拦道,“我叫你听到没有?”

“你叫我了吗?你叫的是‘喂’又不是我,我叫冷锋。”

端木亚楠气得嘴角抖动,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自小就漂亮得让人惊艳,是师父的掌上明珠,师兄弟们宠爱的对象。说出一句话来,别说那些师兄弟们屁颠屁颠的唯命是从,比领了圣旨还要听话,就是师父也从没反对过。在她有生之年,还没有一个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敢这样跟她说话,当即就想发作,强忍了两下,才算忍住没有发作,扬了扬手中的四张纸,道:“我叫你去把其它屋子的窗户与大门贴上,听到没有?”

“听到了,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的手有个习惯,它要听到‘请’字才会帮别人干活。”

“你……”端木亚楠指着冷锋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那个‘请’字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等了半天,恶狠狠抛出一句话来,“总有一天,你会犯到我的手上,那时你便知道我的厉害。”拿着四张黄表纸走出门,亲自去贴了。如小来见这是个机会,‘嘘’了一声,道:“冷施主,你那右手力大无比,帮我把羽箭拔出来。”

“你连续定了我两次,两次!”冷锋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笑道,“我不趁机报复你也就是了,你还想让我帮你?”

“贫僧那不是为了救你吗?喂,你去哪?”

冷锋不答,匆匆往外走去。和尚被钉在墙上,端木亚楠不明就里,这是一个机会,正好趁此机会出去,在B栋楼前,或者在日出康城外边等贾茹,警告她不千万不要回来。走到客厅,端木亚楠正好在大门上贴完黄纸,两个人迎面而过,端木亚楠道:“去哪?”

“让你管!”冷锋朝前走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两步,头向后仰,看着端木亚楠,嬉皮笑脸道:“要不这样,你做我女朋友吧。成我女朋友之后,我保证你问什么我说什么,还保证你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下流!”

端木亚楠气鼓鼓进屋而去。冷锋要的正是这个结果,环顾左右,再无人拦着不让出去,回头冲卧室的方向摆了摆手,暗道一声:“拜拜了,你勒。”伸手打开大门,轻轻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慢慢的,蹑手蹑脚走出去。他松了一口气,直起腰,转过身准备进电梯,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他竟站在客厅里,那张铺着虎皮的茶几旁。

冷锋明明走出大门,可转过身时却站在客厅里,左边是电视,右边是沙发,大门就在不远处,上边粘着一张黄纸。“见鬼了?”他又轻轻打开大门,蹑手蹑脚的出去,转过身一看,还是站在客厅里。他第三次打开大门,这次不再蹑手蹑脚,直接跑出去,仍是回到了客厅。

他在心中暗道:“这次真的见鬼了。”走到门口,不再去开门,伸手去揭那张粘在门上的黄表纸。手才触到黄纸,全身一麻,像是摸到电源,打得身子半天不能动腾。跑到厨房戴了副橡胶手套再揭黄纸,那电竟不怕隔缘的橡胶,再一次打得他全身酥麻,半天无法动腾。

冷锋扭头回到卧室,喊道:“使的什么妖法,为什么出不去?”

端木亚楠道:“你本来能出去的,可惜错过了机会。”

冷锋一想不错,刚才要是他去贴黄纸,正好开门出去。又一想,不对,端木亚楠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肯定也是为了贾茹,怎能容他出去通风报信,必有另外的办法阻止。一边恨自己平时看起来也算个人物,总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人能出左右,如今却被这两个人玩弄于手掌之中。一边气这两个人是一丘之貉,仗着会法术,欺负他这个不会法术的。心中恨恨道:“不让我出去,我就搅和的你们两个不得安生。”想到这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挂在墙上生闷气的和尚又看了看正研究珠子的端木亚楠,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相争的鱼蚌,只可惜如小来这只鱼也太不争气,像条咸鱼被挂在墙上。不过咸鱼也有翻身的时候,关键得看渔翁愿不愿意帮忙。要是贾茹回来,他突然拔掉钉着和尚的箭,那鱼和蚌就有得争了。如果趁贾茹没回来之前,想方设法再挑拨一下鱼和蚌的关系,到时鱼和蚌将争得更加厉害,贾茹才更有逃跑的机会。

端木亚楠把珠子捧在手掌心左右为难,真想把那颗珠子装入口袋,可这样一来岂不成了明抢,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她十分想骗自己这是捡来的而不是抢的,她也确实是从地上捡来的,但谁都看到那是如小来身上掉下来的,人家开口讨要,她能不给?不给,岂不是入了魔道?要是,这个和尚是妖魔就好了,那样的话,这颗珠子理所当然就是她的了,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如小来绝对不是妖魔,对她大打出手绝对是误会。看来,这颗珠子还得还给人家,至于什么时候放了他,得等捉了这间屋子鬼再放,免得放得早了,跟她抢这间屋子里的鬼。

端木亚楠把珠子往地上放,可是又有些不舍,那可是九只极品鬼啊。自己下山都快半年了,才抓了一只鬼,还是只下品鬼,要抓够十只极品鬼,不知需要多长时间。她犹豫了一下,心有不甘的放到地上。

冷锋从对方阴晴不定的脸上,已猜出对方**分心思,道:“拿人的东西肯定是不对的,但如果那人不小心,把东西丢了,导致里边的鬼跑出来害人。这时正好有个侠士路过,见义勇为的把鬼收服,那就不是不对的了,而是做了一件正义之事。”

端木亚楠叹了口气:“每个珠子都有对方的法术封印,鬼绝无可能逃出来。”

冷锋心想:“你个笨蛋,珠子又不是铜浇铁铸的,不会砸烂它啊。算了,看你人长得蛮漂亮的,就帮帮你吧。”朝和尚看了一眼,如小来心里一惊,问:“你想干什么?”

冷锋骂道:“***秃驴,你为什么用定身咒定我?还定了我两次。也不知这有没有后遗症,老了会不会因此而偏瘫,这梁子咱俩算结定了,我跟你没完。”

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定身咒’绝无后遗症。”眼瞧冷锋朝珠子走去,抬脚就要去跺,连忙道:“施主……”

冷锋一脚踩中珠子,珠子却没烂,倒是顶得脚痛。他站在那里跳了两下,道:“踩不烂还砸不烂它,让我找找有没有锤子之类的东西。”作势在屋子里瞎转一圈,又是拉抽屉,又是察看书柜后边。和尚冷眼旁观,心道:“那珠子是件圣物,你一个凡人能砸碎它?”

端木亚楠摸出一张黄纸,悄悄往桌子后边一扔,那张纸落地即变成一把大铁锤。冷锋回头看到铁锤,心里明白是端木亚楠所为,知道和尚必定也看到这一幕,两人的梁子这下算结上了,自嘲道:“我真是瞎了眼,这么大的一把铁锤放在这里竟没看到。”他的话是冲着端木亚楠说的,端木亚楠理也不理,移步走到窗户前,仰头看了看天色。他又冲和尚看了一眼,和尚又恼又怒,可身子被定在墙上,没办法动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