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很少给曾小欣打电话,只是婆婆经常告诉她淘淘的情况,让曾小欣放心家里。曾小欣无奈地面对自己的选择。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没有她当初想象的那样快乐与自由。曾小欣自己也不明白到底该怎样活着。
转眼就到了教师节。
第二节下课后,曾小欣打开抽屉,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短信。
“老婆,我在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今天晚上,我去你那。”
“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曾小欣赶紧躲到洗手间给丈夫打电话。
“老婆,你好吗?”李强声音低缓地说。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儿子好吗?”曾小欣急切地问。
“挺好的。我晚上再和你说。”
“你下午来吧,我晚上有学生。”
“好吧。”
下午,曾小欣请了假,说自己不舒服,没有参加年级的聚餐。她匆匆赶到超市,选了几样速食和蔬菜。
回到住处,曾小欣简单地收拾了屋子。客厅的桌椅重新摆放整齐。
环顾四周,简易的客厅里还算干净整洁。
曾小欣把速食蔬菜打开,又重新洗了一遍,她知道丈夫的习惯。
曾小欣用电磁炉烧水,焯菠菜,沥水,切成小段,散放在一个不锈钢盘里。
曾小欣把两个西红柿和两根黄瓜放到盆里,用盐水浸泡。不知怎的,今天的曾小欣竟然完全按照丈夫平日洗菜做菜的流程操作。而从前曾小欣最讨厌丈夫这样琐琐屑屑的。
其实,婚姻何尝不是一种习惯和另一种习惯的结合?有时仅仅是一个微小的习惯却左右着婚姻的成败。
一切就绪之后,曾小欣给丈夫打电话。曾小欣反复叮嘱丈夫打车要小心,不要多说话。曾小欣还是放心不下丈夫这个孩子般的男人。
曾小欣坐在学生椅上,一遍遍地看着手机。
六点十分,曾小欣的手机响了。
“我到了。”丈夫气喘嘘嘘地说。
曾小欣按了一下电子门的开关。
电子门“啪”地打开。
丈夫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传来。
曾小欣紧张地打开门。
曾小欣的眼睛停留在丈夫的脸上。
“天哪!丈夫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丈夫居然留了胡子。白净瘦削的脸上,黑黑的胡子格外扎眼。
丈夫躲开曾小欣惊异的目光。
“你住在这儿?”
“是啊,这不挺好吗?”丈夫随手拉过一把学生椅,坐下。
“我和另外一位女老师合租的。共用客厅和厨房,卧室一人一间。她教英语,我俩一起办班。”曾小欣对丈夫说着。
“今天是教师节,她去会餐了。”
一阵沉默。
“你还好吗?”丈夫终于再次开口。
“还行。儿子好吗?”曾小欣转移话题。
“挺好的,整天和爷爷玩。”
“你来上海做什么?”曾小欣看着丈夫的眼睛问道。
丈夫的目光移向窗外,没有回答。
曾小欣也把目光移向窗外。
等曾小欣再看丈夫时,丈夫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
曾小欣不忍再看。站起身。“我给你做饭吧。”
“我不饿!”丈夫拉住曾小欣。
曾小欣又坐回到椅子上。
“老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可是当时,我们谁也没想那么多啊!”丈夫像是自责,像是悔恨。
“上高中时,我们整天不好好上课,偷偷跑出去混。”
“有天晚上,我们寝的男生和几个女生到校外看录象。看完一个武打,又看了一个A片。回来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几个女生非要到我们男寝睡觉。”
“大家一起哄,就带她们回去了。慌慌张张地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后来,我和她也分手了,都是小孩子,闹过之后,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她找了一个司机,感情一直不好。整天打打骂骂的。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再后来,她丈夫把别的女人带回家,她只好离婚了。”
“离婚后,她一直抑郁寡欢。今年春天,单位体检,她被查出子宫癌。她求我陪她活一段时间,说不上什么时候她就完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最近,她的情况恶化了。”
丈夫摘掉眼镜,转过脸去。
“这个可怜的女人。”所有的怨恨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曾小欣开始同情她了。
“难道人生都要有一场不幸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吗?女人的命运为什么一定掌握在男人手里呢?”曾小欣不禁问自己。
曾小欣忽然想起梅艳芳,忽然想起《女人花》。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
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是花吗?每朵女人花都绽放过吗?每朵女人花都有人欣赏吗?每朵女人花都有人爱抚吗?
曾小欣眼前立即出现一片花的海洋。那些花姹紫嫣红,娇艳妩媚。有人慢慢走来,在每一朵盛开的花前,驻足凝望,低头轻嗅,精挑细选之后,摘下一朵,抱在胸前,带着胜利的微笑,幸福地离开。
有人匆匆而来,像是来不及仔细欣赏,没有时间一一去嗅。随手掐下一株,攥在手里,无可奈何地上路。
有人缓缓而来,在每一朵花前留恋往返,抚弄摇曳的花枝,顾盼缤纷的花色,不知道何去何从。过了多久,竟然空手而归。
风和日丽之时,那些花灿烂开放!
狂风大作之时,那些花次第凋零!
谁芬芳过?谁妖娆过?谁绚丽过?谁寂寞过?只有那些花自己知道,别人无从知晓。
可怜的女人,她为谁盛开?我又为谁寂寞?
“她现在怎么样?做手术了吗?化疗了吗?”曾小欣轻声问。
“她不想做手术。”
“为什么?那多危险!”曾小欣不解地问。
“是啊,我也这样劝她。可她偏说吃药就能好。”
“你们来上海看病吗?”曾小欣直接了当地问。
“不是,她要玩一段时间。她说心情好了也许病也就好了。”
曾小欣惊讶万分。
“不可能吧!那是癌症啊?”曾小欣更加不解。
“听她的吧,她也很可怜。”丈夫低声说道。
曾小欣没有作声,随手取出纸巾擦着眼睛。
“儿子很想你。你走后不久,他就感冒了,一直不好。妈说是因为总有火的原因。”
曾小欣又换了一张纸巾。
“我走了,有时间,我来看你。”丈夫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要来了!”曾小欣大声说道。
丈夫把门打开,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
曾小欣趴在桌上抽咽着。
丈夫折身走到曾小欣面前,抱住曾小欣。哽咽着:“老婆,对不起你了。”
曾小欣慢慢推开丈夫。“快走吧,一会学生就来了。”
丈夫慢慢走向门口,慢慢开门,慢慢走出去。门被轻轻地关上。
过了好一会儿,曾小欣走进洗手间,用凉水哗哗地冲着眼睛。“是不是我不应该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