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和寒冷似乎是一对孪生兄弟，形影相随，而此刻的楼道正处于这对兄弟的怀抱中，几根电棍的光亮如同是萤火虫相对于夜空一般，微不足道。{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

众人紧张地盯着面前的这扇防盗门，良久，有些缺油的门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门从里面慢慢地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里面探出身来，他声音低沉而洪亮地问道，“你们是谁，有事么？”

林伟捅捅蔺小柔，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警官证。”

蔺小柔马上从怀里掏出警官证递了过去，柔声说道，“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说道来意的时候，蔺小柔忽然觉得嘴里苦苦的，她实在是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余下的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人借着电棍的光亮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又看了看蔺小柔，他点点头，“行了，进来说吧！”

蔺小柔硬着头皮跟着老人刚走进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烟火气，等走进客厅，她才看见客厅中央的地砖上放着一个火盆，在火盆的旁边散落了几本书和一堆用书页剪成的纸钱，还有个小马扎。

她疑惑地看着老人，“您这是……”。

老人大约70岁，一张国字脸，头发和眉毛都已经花白，双眼炯炯有神，腮边和颌下都长出不短的胡子茬，神色间虽然有些憔悴，不过透着一股坚强的劲头儿。

他没有回答蔺小柔的问话，而是搬了一把折叠椅过来，指指沙发冲门口这些人缓缓说道，“坐吧，很多年没接待过这么多的客人了。”

老人自己拉过马扎，坐在火盆边上，将纸钱一个一个地扔到盆里。等众人坐好，他才又说道，“说吧，为何而来，我人老了，心不糊涂。”

众人互相看看，李天奇刚要开口，被林伟抢先说道，“老人家，是这样的。{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我叫林伟，住19层，他叫李天奇，住24层，这个妹妹是九号楼的，叫艾丽丝，是外国留学生”，他又指指蔺小柔几个说道，“他们是隔离咱小区的警察和救护中心的，蔺小柔警官，胡永红警官，刘洋博士，我们这些人都算是这场疫情的幸存者，当然您老也是，我们楼上还有几个，咱们身为幸存者不能光等着救援，也得积极展开自救不是。今天早上我们发现煤气水电都停了，物资紧缺，为了能够坚持到救援队伍的到达，也为了营救更多的幸存者，所以我们就到处搜索，这不刚才搜集到您这儿了嘛。”众人心中无不佩服，林伟居然能把一个羞于出口的事情讲得这么理直气壮，而且还透着那么高尚。

老人听完乐了，“你有个女儿叫妞妞，对吧？”

林伟一听，暗道有门儿，赶紧顺杆儿往上爬，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老认识我啊，那可巧了。”

老人摇摇头，“我见过小家伙晒太阳，你爱人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聊天的时候，总抱怨说妞妞爸爸经常一身酒气地半夜才回家。”

林伟整个人立时石化当场，他干笑了几声，“那啥，我也没办法，实在是工作需要，不瞒您说，现在干点儿事儿不请客吃饭根本就办不成，我都快成酒囊饭袋了。”

老人又转头看着李天奇，“你就是那个开网店的，一天到晚老能看见快递往楼上跑。你还有个小姑娘叫休休，你爱人一看就挺贤惠的。”

李天奇惊讶地道，“你老知道的真清楚。”

老人摆摆手，慢悠悠地说道，“这人老了，就愿意看看小孩子，沾点儿朝气，见得多了，就都记住了。”他向蔺小柔问道，“蔺小柔警官是吧，刚才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是用钥匙把我家门打开的，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蔺小柔被问的哑口无言，她烦躁地抓抓帽子，没好气地说道，“林伟，你来解释。”

林伟忙把话接过来，“这个……是这么回事，昨天我们跟感染者干了一仗，就是外面那些被病毒感染了的疯子，他们见人就吃，我们为了跟外界取得联系，所以去物业楼那儿把通讯指挥车抢了回来，在物业楼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物业公司那帮家伙居然偷藏着咱小区每家每户的门钥匙，我一生气就给拿回来了，这不今天搜索的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我们刚才还给二室的那姑娘举行了个遗体告别仪式，还拍了照片，回头好通知她的家人。”

蔺小柔快被眼前这个老人搞得抓狂了，她看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书柜里有个格子上摆放了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个证书，上写着“兹授予蓝天正同志为华夏科学院院士荣誉称号”，她赶紧把话头岔开，“呀，这证书是您的呀，您是科学院院士啊，太了不起了！”

林伟心中暗赞蔺小柔配合默契，马上做出一副高山仰止的表情，“您怎么不早说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院士呢，您老于我而言可是大神一样的存在！我得跟您老握握手，这以后出去跟人一说，咱中科院那就算有人啦。”

刘洋顺着蔺小柔的目光看到证书的名字，眉头一挑，他站了起来虔诚地看着老人说道，“您就是蓝天正院士，很早就听我的导师说过您的名字，他还说华夏的病毒科学虽然很落后，但是农业科学还是领先世界的，尤其是在大豆方面，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家父听说以后，深感欣慰，说您是我们华人的骄傲，让我回国后如果见到您，一定替他向您致敬。”说完，刘洋向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蓝天正大模大样地受了他一礼，摆摆手说道，“年轻人，别看见个玩大豆的老头子就诚惶诚恐的，科学是怀疑一切的学问，敢于挑战一切权威，你才能跳出前人的局限，不然你永远不可能超过你的导师。”

刘洋面色一凛，本来他只是出于尊重向老人行礼，没想到这一番话正和导师临别赠言不谋而合，他再次郑重向老人抱拳行礼，“学生受教了。”

蓝天正挠着下巴上的胡子茬，随意地点点头，“孺子还算可教！”

他看到蔺小柔盯着他手里的纸钱纳闷，便把地上的纸钱都捧了起来，扔到火盆里，火苗噌的一下窜起老高，把蔺小柔吓了一大跳。

老人指了一间屋子道，“我家保姆没扛过来，去给马大胡子打工啦。我烧点路费给她，也顺便超度超度外面那些亡魂，当然啦，主要是让屋里能暖和些。”他拍拍手站了起来，“行了，看啥有用，搬吧！”

“啊？”林伟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暗道，这老家伙怎么就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就跟听见林伟心里所说的似的，老人扭头冲他笑道，“小子，你真以为你那套说辞就把我给蒙了，我老头子把俄国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活了一辈子，我什么没见过，几十年前，一群比你们还年轻的革命小将，带着红箍儿冲进我们家，说我是外国特务，来搜查里通外国的罪证，然后就见什么拿什么，最后连手电筒的备用灯泡都顺走了，那说辞儿可比你义正言辞多了。你们来抄家就抄家呗，还躲躲闪闪的，没胆色没气势，能唬住谁啊。”

他冲那整整一面墙的书柜一挥手，“这些，全都可以搬走烧了。”

蔺小柔大张着嘴，“这么多书，烧了太可惜了吧。”

蓝天正很随意地拍拍脑袋，洒脱地说道，“读书是为了记在脑子里的，记不住的才摆在外面装门面，烧了有什么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