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寂静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刚拆开的一个字条,这字条,是离洛飞鸽传来的。
“环殷死于非命,洛请殿下来府面议。”短短十四个字便足以让浅寂头晕目眩。
他根本想不通,前几日还在青山活蹦乱跳的杜环殷,如今却是死于非命,这是何意?谁人要陷害于她?这藏匿于青山中的阴谋势力,除了他的姨娘柳携香的人马,难道还有另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么?亦或者,是柳携香派人下的毒手么?
想到这里,浅寂站起了身,直直冲向柳谣婵的寝殿,想一下问个清楚。
不过他刚打开门,就顿在了那里。因为柳谣婵正站在他的门前,并且是站了很久。
想必柳谣婵本是犹豫地站在门口,欲进又不敢进,结果没想到房门忽然被浅寂打开,她一时间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呆站在那里,有些难为情。
“母后既然来了,那我就不用跑了。”浅寂冷冷地看着她,转身便又走进屋去。柳谣婵对浅寂的这句话顿时语塞,不免有些心寒。她缓缓跟了进来,轻声闭上了门。
“寂儿方才是要找我去么?”柳谣婵坐到了木椅上,不改先前的温柔看向背对着她立在榻前的浅寂。
“我想问母后一件事情,”浅寂没有回头,依然是冷冷的,“韩离洛的夫人杜环殷大概是因为私自去青山的缘故,遭到了歹人的毒手而命丧黄泉,母后,知道这件事情么?”
柳谣婵听了这话,立刻皱了皱眉头,“韩离洛的夫人被人暗杀?这怎么可能?”
“难道不是姨娘的人?”浅寂转身狠狠看向柳谣婵。
“不是。”柳谣婵迎上浅寂的目光,“母后听闻你在青山被人刺杀,听你这么一说,该是同一拨人,母后怎会刺杀于你。”
“那会是谁的人?”浅寂的话是步步紧逼,“儿臣怎么觉得,不是昭妃娘娘。”
柳谣婵紧皱着眉头仔细地考虑着,“此事,寂儿不妨去找韩离洛。我想,他的夫人在死之前,很有可能已经告诉了他点什么。以母后多年来的观察,昭妃妹妹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浅寂转了转眼睛,柳谣婵的这句话,好像很有道理。离洛定是知道了什么才冒险给他飞鸽传书,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出宫。
可是身为皇子,没有青帝的恩准是不能出宫的,总该想个办法才是。
“寂儿可是在想如何出宫?”作为母亲,没人能比柳谣婵更懂浅寂的心思。
浅寂还有些惊奇,“母后怎么知道?”
柳谣婵笑了笑,“你告知离洛,明日上朝之时请皇上恩准你前去韩府参加杜环殷的丧葬之礼,如此,你自可出宫。”
“母后为何这么帮我,难道母后又有什么计划了?”浅寂把质疑的目光直直射进了柳谣婵的眼眸里,柳谣婵只觉得,眼睛生疼生疼。
“你是我的儿子,不是棋子。”她缓缓站起了身,又蹒跚着走了出去。她没有看浅寂,因为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她不怨浅寂,怨只能怨自己,是柳携香的亲妹妹。
浅寂静静地看着母后的背影,眼睛里一直深藏着得悲哀慢慢涌了上来。他不想如此,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气,不可能一下子消除,更不能很快就释怀。
他的眼里,柳谣婵已经被基本定了型,那就是不忠于国家不忠于父皇,为帮自己的亲姐姐,不惜一切代价。
并且,柳谣婵从不告诉他,柳携香,究竟有什么目的,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介弱女子,竟能组织起那么庞大的杀手集团。更让浅寂不可思议的是,柳谣婵从不让浅寂见柳携香,长这么大,浅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姨娘是什么模样的。这个秘密他一天不知道,就觉得一天不踏实,但是柳谣婵到如今还是丝毫没有告诉他的意思,这岂不是故意折磨于他么?
浅寂时常会认为,柳谣婵只是仗着她是他的母亲,知道浅寂不会告密,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做一些违背忠义的事情。这样压力下的浅寂,自然会恨自己的母亲。
虽然他也清楚,母后一定藏有苦衷,母后一定爱着自己。但他就是跨不过心中的一道坎,把自己困进去,使劲挣扎却还是无济于事。
如此,母子二人,都很痛苦。你也不讲,他也不说,两个人就用一股莫名的怨气僵持着,虽然彼此相爱但却硬生生地在心中建立了一条鸿沟,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浅寂正想着,忽听有敲门的声音。他以为是柳谣婵又折了回来,便没有理会,径自睡到了榻上,淡淡道,“门没锁。”
刚说完这句话,门“呼哧”一下就被打开了,来人好像十分的心急。他急忙坐了起来,就看见九皇子倾饰绯和七皇子倾负霜一前一后地站在门前,饰绯满脸的眼泪,甚是可爱。
“绯儿……”浅寂喜出望外,急忙走下榻来。
“三哥……”饰绯一听见浅寂唤他的名字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死死抱着浅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浅寂身上蹭。
“绯儿这是怎么了,”浅寂见饰绯如此,禁不住笑了起来,“多大了,还哭鼻子。”
“绯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三哥了,宫里面都在传你在青山遇袭的事情,绯儿吓坏了,母后也吓坏了,你回来也没有去流萤宫,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浅寂好笑地挑眉。
“三哥”饰绯气恼,“你能不能不说那个不吉利的字”
“好好,我不说,绯儿不哭了,你看让下人看见了多丢你堂堂九殿下的脸啊。”浅寂擦了擦饰绯脸上的眼泪,心疼地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
“三哥,你平安回来就好。”负霜在饰绯身边,微笑着说。
浅寂点了点头,“七弟,辛苦你了。”
“七哥不辛苦,七哥说喜欢陪绯儿玩,他陪我玩的时候一点也不累。”饰绯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方才还哭得跟天塌了一般,现在又是满脸的阳光灿烂。
负霜摸了摸饰绯的头,淡淡一笑。浅寂的心中,一下欣慰了很多。
“对了三哥,我们听说,刺杀你的人,是文溢宫的昭妃娘娘,这是真的?”负霜忽然想起了今天前来要问的正题。
“对啊对啊,三哥,昭妃娘娘为何要刺杀你呢?她和你无冤无仇的,八哥也不和我们有来往啊。”饰绯也接着负霜的话茬问。
“人证物证俱在,父皇已经认定是她了,”浅寂叹了口气,“我觉得,此事背后定有阴谋。”
“你是说,有人陷害昭妃娘娘?”负霜走了一步上前,降低了音量。
“很有可能,”浅寂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查清楚。”
饰绯一直很稚嫩地看着两位哥哥的交谈,一脸的茫然。
“绯儿还不懂,就不要想了。”浅寂一看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绯儿是不懂,不过我懂得,谁要跟我三哥过不去,我倾饰绯就决不放过他”
饰绯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幼稚的感觉,他的眼睛开始映出和他年龄不符的凌厉来。浅寂和负霜看着他,不禁有些发怔。
这个深宫,不能叫做深宫,应该叫做深潭。
在这个深潭里的人,他们的心,早已变了颜色,变得和普通人,是那么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