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掌司局晕了过去,三皇子殿下不去看看她吗?”
纳兰神女盘腿端坐在绣满铭文字样的红毯子上,她身上金裙的光照映到明眸之中,恍惚游动着光点。
煜启殿下不语,手上摩挲着一只香囊,香囊上绣着兰花图样,兰花娇姿态,清丽脱俗——那是藜湘为他送行时连夜绣的。
“怎么,殿下还不舍得准皇妃么?”
纳兰神女不知何时起身,她从后环住煜启的腰,还带着轻纱的脸贴上煜启坚实的背部,似乎感到很惬意,她闭着双眼,表情宁静安详。
煜启没有推开她,将手中香囊紧紧一攒,似乎要嵌进掌心中。他眉心有疲惫之意,另一只手轻轻握住纳兰神女环住他腰上白皙的手。
“舍得,一切都舍得……”
掌司局。女子哀恸的哭声从房内传出,声声凄厉,敲击着门外萱萃与梓晗的心。
“三皇嫂”
这个情况叫萱萃如何冷静得下来她眼中含着泪,激动得就要夺门而入。她告诉三皇嫂,皇兄变心了,不要再想他了
然而,萱萃却被梓晗快手拦了下来。
“她累了很多年,让她哭一场吧,也许这样她会好受一些。”
“梓晗姐姐你也看到了,纳兰神女一定会使妖术三皇兄怎么会突然变心了,怎么会……”萱萃哽咽起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出现……”
三皇兄对三皇嫂的爱意,日月可鉴,任谁都抹不去的——
萱萃第一次看到三皇兄笑,是因为三皇嫂;第一次看到三皇兄流泪,是因为三皇嫂;第一次看到三皇兄顶撞父皇,也是因为三皇嫂……
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情绪都给了她?一切都令萱萃不解,现在她相信了,因为皇兄爱着皇嫂啊,多年以来从未变过
曾记得年幼时三皇兄忌水,可为了三皇嫂的一句话,竟为她不顾一切跃身入莲池之中,只为了去取一朵素莲——
小皇嫂手一指池中素莲,那朵纯白色的莲开得最盛,却远远立在池心。
三皇兄眼中映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幸福之意掠上心头。痴痴地对小皇嫂清浅一笑。
众所不及,他居然跃入了池中奋不顾身地,要去摘那朵素莲
只是几下的挣扎,他便没入了水中。
那个大傻瓜,难道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吗?
最后,皇兄算是从水中救了回来,但却因此连发着几天几夜的高烧。当时,小皇嫂被老嬷嬷训斥着,哭得稀里哗啦。三皇兄拖着病重的身子,不顾众人阻拦,红着双眼冲出寝房,要去“救”他的湘儿。
当他终与看到小皇嫂无助的哭泣是,他哭了,红着双眼,怒骂那名老嬷嬷。
“不许任何人欺负湘儿给我滚”
不久,这事闹到了父皇耳朵里,父皇心疼皇儿身子,有意要让当时还是小宫女的小皇嫂到祖陵去做守着皇室列祖列宗的灵位。皇兄知道,若要那样,便几乎是一辈子不能见到他的湘儿了。
他顶撞了父皇断水绝粮,以死相逼
这一切的一切,萱萃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几度落泪。三皇兄对皇嫂这般好,日月可鉴啊……
她绝不相信,皇兄变了心
如今,皇兄却迟迟未现,而是留宿在汶金国来的神女的别宫里……
人真的会舍得忘却多年的依恋,忘得一干二净么?
“走吧,今夜过后,掌司大人会回来的。”
也不等泪眼朦胧看着藜湘房门的萱萃回应,梓晗仅丢下一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语,转身先行离去。
梓晗一路从掌司局西去,欲要回永和宫就寝。
夜幕星疏,梓晗感觉天幕底下的窄小的宫道不如往日亮堂,为此,想提一盏宫灯。也许别人不知,这样被黑暗笼罩的空间梓晗总会感到胸口闷得慌,若是在黑暗的密室内,梓晗也许会……害怕。
梓晗捂着胸口,开始感到不适。也正在这时,身后有一团光亮,慢慢地靠近她,照亮了她周围的事物。
是谁?
梓晗猛然回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咳咳……”未看清身后的人,却先听到了几声咳嗽。
那男子俊美的面庞苍白如纸,在烛光之下,愈加显得憔悴。
居然是他,锦袍加身的太子殿下,昭和。
他断断续续咳着,总算是把话说完整了:“这条路……咳咳……不亮堂,不如本宫……送姜……咳咳……小姐一程。”
梓晗知道现下太子是因为寒气入体,所以才咳嗽不止。
这个太子殿下,这么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盏小巧的宫灯,他提着却显得艰难,手以痉挛之态紧紧握着灯柄。他在极力保持着它不晃动,但微微的颤动已让梓晗知道他提着很吃力。
“我来替殿下提着吧。”
梓晗的确不忍,但这句话,只是心中想说,她却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这样做不是在帮他,而是在伤他。
然而,她只能说:“有劳殿下。”
有一丝喜悦的光迅速划过昭和的眼底,因为光束微弱,梓晗没有看到。
他们并行走了一段,昭和还是不住地续续咳嗽。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这样令他尴尬的状态,但却无法与夜里阴冷的空气对抗。
梓晗终究也没与他说什么,连表示关心的话也不曾提起一字。她始终坚信,这样做是对他最尊重的表现——梓晗知道,他是那么的要强,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他的身体
昭和终于平缓下气息,缓声道:“姜小姐,你何时教本宫习武?”
这话昭和在得到梓晗允诺之后,每时每刻都想向她询问,怕她只是说说,过了几日便忘了。
昭和担忧得没错,梓晗被他一问的确怔住了,差点忘了自己答应过太子要叫他习武。
“哦,不如就在明日,牡丹丛见。”
得到梓晗亲口承诺,昭和总算松了一口气,眉宇见的焦色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欣喜。
“好,牡丹丛……咳咳,见……”
接下来到达永和宫的一路,梓晗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已经无所谓了,她答应了要教他习武,这就够了。
“多谢殿下一路相送,梓晗就此告退了。”
这是梓晗入内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他依旧刻意摆着冷肃的神情,朝她点了点头。
当她的身影进入宫殿内时,昭和手中的宫灯猝然滑落,他心神一慌,怕梓晗突然回头看到他的失手。
还好没有被梓晗看到他无力的样子,在她进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咳咳……”终于忍不住,又咳了几声。但因在宫道忍了太久,他这次释放地咳嗽,却咳出了血。
掉落下地的宫灯燃了起来,照亮了昭和的双眼。那双眸子,映着火光的跳动,竟是一片哀伤之色。
有辇车路过昭和身侧,突然停下。
那是纳兰神女的辇车,她此刻正要去受邀拜见天朝的圣上。但她看到地上烧得正旺的灯笼时,突然停了下来。
“红烛垂泪?”
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神女的双眸,她虚了虚眼看着灯笼,又看着立在正在燃烧的灯笼旁的男子。
好零散的灵魂,看来就快殆尽了……
神女惋惜地看着昭和,昭和正出神的想着别事,竟没留意神女在他的身后。
纳兰神女看到昭和腰间的玉佩,也便明了了他太子的身份,忽而在昭和身后道了一句:“殿下,乾象星移,双日相克,红颜带煞,难复回。愿天保佑您……”
当昭和转过身看到这名戴着面纱的神秘少女时,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交叉抱肩,对他深深鞠躬。
昭和隐隐中听到那名女子对他说了什么,正要回想时,她又缓缓添了一句——
“红烛垂泪,这将是殿下的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