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怡嫔从来没有见过顺治这样的表情,也不禁大为惊恐。她的心只是跳得厉害,丝毫没有计划成功后的喜悦,亦不敢抬头看顺治——他的脸色实在太过阴沉。
片刻,顺治起身,只字未吐,径直朝门口走去。
怡嫔扑到在地,呻吟一声:“皇——上——”
吴良辅神色紧张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能多说一句,更不能去扶她一把,只能哆嗦一下,匆匆的跟上了顺治的步伐。
顺治的脚步很快,袍子唰唰的响着,吴良辅在身后迈着小碎步急急得跟着。
很快,吴良辅就看出了顺治的意思——他在朝景仁宫的方向走去,吴良辅这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了下来。
可——到了景仁宫的门口,顺治却停下了脚步,吴良辅也急忙停下,差点跌倒。
景仁宫的灯还是亮着的。吴良辅瞅了一眼,试探道:“皇上,兴许佟妃娘娘还没歇着呢”
顺治没有回答,直直的盯着景仁宫的门口。随后,他轻叹一口气,道:“回去吧……”
“啊?”吴良辅诧异的张大了嘴巴,随之赶紧应了一声,“是”
顺治刚要转身走,却听见“啪嗒”一声——门开了他扭头去看,只见玄烨穿着小衣站在门口,指着顺治喊道:“皇阿玛”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佟佳,兴奋道:“额娘,我就说我知道皇阿玛来了呢”
佟佳轻声道:“那还不去给皇阿玛请安”随之,她扶着玄烨的肩膀,跨出了景仁宫的门口。铃兰拿了一件披风递给佟佳,佟佳将其披在玄烨身上,领着他走到顺治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给皇上请安……”
顺治支吾一声,佟佳平身道:“皇上既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我们玄烨可是天天念叨着您呢”
玄烨已经凑到了顺治的跟前,拉着他的袖口。顺治看了玄烨一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时辰不早了,怕玄烨睡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起了玄烨的手,牵着他向门内走去。
佟佳也就跟在他的身后,吴良辅也只能无奈了跟了进来。
顺治刚一坐下,就问:“玄烨,最近读了什么书?”
玄烨道:“刚念《论语》……”
顺治点头赞叹,又道:“可要跟师父好好学习……”
玄烨道:“老师常常夸我呢”
佟佳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着,道:“这孩子可是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顺治不理会佟佳,只看着玄烨笑笑,玄烨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打哈欠,道:“皇阿玛,我困了……”
顺治道:“那就快去睡觉吧,改日皇阿玛再来看你,好吗?”
玄烨点了点头,铃兰将其领了下去。
佟佳目送二人进了卧室,道:“皇上可是有些日子没有来景仁宫了……”
顺治并不言语,只看着佟佳。很快,佟佳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就摸了摸自己的脸,玩笑道:“我脸上可有什么,皇上这么看,奴才该脸红了……”
顺治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道:“你该知道的”
佟佳心中已猜到了**分,此时与其装傻充愣,倒不如来个先发制人。于是,她也就坐在顺治对面,招呼翠屏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泡茶来?”
顺治冷笑,道:“不是这个……”
佟佳也淡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皇上为何事而来,所以才命翠屏沏茶来,好给您赔礼道歉”
顺治道:“你知道自己错了?”
“我知道皇上是要追究的,可我不认为我错了”佟佳道,理直气壮。
“佟妃”顺治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翠屏一个激灵,差点将茶盘打翻在地。吴良辅在顺治身旁,也是一个哆嗦。佟佳却面不改色,身子也没有弯一下,稳坐如泰山。
顺治怒目而视,大口的喘着粗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佟佳见他的气息渐渐平稳,才起身,从翠屏的手中端过一碗茶,跪在顺治跟前,递到他的跟前,道:“请皇上息怒……”
“你好大的胆子”顺治怒道。
佟佳依旧恭恭敬敬的端着茶碗,道:“请皇上息怒……”
顺治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你哪里错了?”
佟佳依旧举着茶碗,道:“奴才将湖里的残荷都命人拔了,知道皇上该要追究的,可奴才不认为自己错了……”
“你……”顺治气愤的说不出话来,伸手将茶碗打翻在地。佟佳身子一倾,几滴热茶溅在她的脸上——“呃”她轻轻叫了一声,随之又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看着顺治,虽然她是跪着的。
吴良辅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心想这下佟妃是死定了
然而,顺治碰到她的目光,却无言以对,怒气却一点点的平息下来。
最后,顺治深吸一口气,道:“你起来吧……”
佟佳应声而起,没有谢恩,也没有道歉。
顺治道:“好些日子不见,你的脾气是越发见长了……”
佟佳轻笑,道:“奴才怎么敢跟皇上发脾气”
“那这是什么?”
佟佳道:“奴才不过是就事论事……”
顺治冷笑,“你倒是说说你的‘就事论事’”
佟佳欠身,道:“那就请皇上洗耳恭听今晚皇上来我这景仁宫,是带着火气来的,我也就索性请皇上将怒气都发散出来,好在听我细说不错,我是命人将湖里的残荷叶都给拔了”听到此,顺治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佟佳却道:“我拔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残荷叶已经很是煞风景,更重要的原因是怕皇上见了伤心……”
顺治依旧阴沉的看着佟佳。
“皇贵妃姐姐走了多时,看见这残荷难免又要想起姐姐生前的日子,心里必定不好受再加上,奴才前几日又瞅见一句诗‘留的残荷听雨声’,这情景这意境,更是透着无限悲凉试想,姐姐若是泉下有知,看到皇上为他惆怅不快,又怎么能安心呢?”
顺治道:“那你就私自做主?”
佟佳欠身,道:“奴才之所以没有回禀皇上,只是怕皇上知道了,不会同意,这才先斩后奏”
顺治冷笑:“好个先斩后奏,佟妃,你真是越发的放纵了”
佟佳道:“奴才不敢”此时,顺治心中的怒火已被熄灭,佟佳也就露出了一丝迷人的微笑。
顺治道:“也就只有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佟佳怔怔的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问:“皇上……”
顺治道:“佟妃,自宛如走了之后,朕视你为第二个知己只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朕拒之门外,你可知道朕内心的苦闷吗?若你真的想要朕忘记宛如,为何要如此对待朕呢?当朕知道是你拔了那些残荷,毁掉了朕对于宛如的又一个念想,你可曾知道朕的心里有多少愤怒?可是,朕又不敢相信,朕告诉自己,不会是佟妃,怎么会是佟妃呢宫里的女人只知道争风吃醋,唯独佟妃了解朕与宛如的感情……”
佟佳倒抽一口冷气,登时说不出话来。
“佟妃……”顺治站起身来,走进佟佳,握住了她的手,“你是真真明白朕的,是吗?”
佟佳愣了一愣,急忙从顺治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恍惚道:“皇上,奴才明白……”
“那你为何……”
佟佳知道他未说完的意思,只道:“皇上,正因为奴才明白,才不愿做一些办不到的事情因为奴才知道,没有人能取代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那你还拔了朕的残荷?”
“奴才也不愿见到皇上活在回忆里”
“佟妃……”顺治念着她的名字,揣测着她的心思,“朕当真是不明白了,莫非你不关心朕吗?”
佟佳的心里一阵酸楚,轻轻合上了眼睛,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