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多管闲事

秋北辙取道云南，因听傅照山说与夏南辕同行的姑娘是云南黔国公的女儿，所以就径直奔昆明寻去。

大明朝开国之初，开国功臣西平侯沐英因平定云南有功，所以留守开发西南边陲，死后追封黔宁王，其子孙世代镇守云南，承袭黔国公的爵位，在当地拥有相当大的权势。夏南辕惹上了黔国公的女儿，在秋北辙看来，那真是瞎了眼，昏了头，昧了心，忘了本了。这个心高气傲，*成性的小师弟，他不一向是蔑视达官显贵的么？他不一向是不屑于与王公贵胄之辈往来的么？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了女人，把他高傲的骨气都尽数丢了？

秋北辙比夏南辕大了十五岁，他十八岁出道之时，夏南辕只有三岁，正跟着无极仙翁念三字经呢。在秋北辙的印象中，夏南辕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子，以至于夏南辕如今长大成人了，秋北辙却还认为他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大毛孩子。他奇怪师父怎么会容这个小师弟这么由着性子胡来？*子的名声传遍了市井江湖，而师父竟还不对他施以管束？秋北辙是个急性子的人，他每听到一桩有关夏南辕的*传闻，就恨不得把夏南辕抓过来教训一顿。这次师父让他去找夏南辕回山，这可真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决定要名副其实地做个大师兄，言传身教，拳脚并用地将夏南辕捉回凤竹山去。

这一日来到贵州境界，秋北辙走得累了，看看时值正午，肚子也饿了，便寻了一处酒楼进去打尖休息。这酒楼内生意不错，热热闹闹地坐了*成满，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什么人都有，说说笑笑的，比酒划拳的，闷头只顾吃的，粗着嗓门叫着快点上菜的，忙得店伙计跑来跑去不得消停。

秋北辙落了座，叫了酒菜，等了好一会儿饭菜才上来，刚低头吃了几口，便见一老一少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他对面一处桌边坐了。因为离得近，秋北辙便随意多看了他们两眼。见到那老者粗布衣衫，须发灰白，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两眼翻翻的竟是一个盲人。那旁边的女子看上去约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也是一身粗布的衣裳，扶着那老者落了座，自己也随后坐下，口中说着：“爷爷，您想吃点什么？”

那老者仰着脸问道：“还剩几个钱哪？省着点儿吧。”

那姑娘点点头，对走过来的伙计道：“要两碗素面。”

秋北辙先见了那老者是个盲人，心下已经生了怜悯之心，如今又听了他们的对话，更是对那一老一少两人大为同情了。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同情之心一生便立时想要帮忙，一想要帮忙便首先想着要让那一老一少二人吃顿好饭，这么一想便忍不住要开口叫那个伙计过来，让伙计添两个菜给那祖孙二人，都记在自己账上。正要开口时，却忽听得有个人高声叫道：“伙计！过来！”

那伙计忙转了身过去，秋北辙扭脸一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瘦瘦的，中等个子，那面相看上去似是个读书人，可那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却非书卷气，倒颇有江湖中人的粗犷，他那眼神锐利自负，似是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叫人见了心生畏惧。那人穿一身灰布长衫，正大爷似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神色傲慢地手点着桌子对那伙计道：“一壶酒，两荤两素一个汤，你看着上，要快！”那伙计应声点头还没等转身，那人又抬手一指坐在他不远处的那祖孙二人道：“记在他们账上！”

“啊？”那伙计呆了一下，不相信地问：“客官，您是说……”

那人一瞪眼，道：“说什么说？快去！”

那伙计答应着一边走一边疑惑地望望那人，又望望那祖孙二人，走到那祖孙二人身旁时，不由得问了一声：“两位客官，这……”他抬手指了指坐在那边的那中年人，“记你们账上？”

那老者翻着眼睛没有回答，那姑娘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却点了点头。伙计见了，不再多嘴，忙走开了。周围有几个食客面有不平之色，但见那姑娘点头默许，便都摇了摇头，没人多管闲事。

秋北辙不由得动了气，心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满屋子这么多人你不点，单盯着那一老一少要记账，人家穷得只能吃碗面了，你又是酒又是菜的还要人家给你付账？挺大的人了怎么做这混账事？心下一气，便紧盯着那中年人看着，很快地，那中年人看到了他的目光，但随即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并不理会他。

不一会儿，伙计给那祖孙二人端了两碗素面，也给那中年人上了四菜一汤，两桌人都各自低头吃了起来。

秋北辙却吃不下去了，他见不得这以强欺弱的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那一老一少二人若是叫起来，与那中年人争执起来，他自会挺身而出去帮那祖孙二人，可如今看那双方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叫他如何帮得上忙？这窝囊气，那祖孙二人吞下了，他秋北辙却吞不下去。他想了想，叫道：“伙计！”

伙计答应着跑了过来，“客官，您还添点儿什么？”

秋北辙用手一指那祖孙二人，提高了声音道：“那两人的账，我付了！”

伙计吃惊地问道：“您……您付了？”

“我付了！”秋北辙大声道，“两碗素面，多少钱？现在就付！”

那伙计为难地道：“客官，还有……还有……”边说边扭头去看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闻言也抬头来看秋北辙，秋北辙对那人怒目而视，越发提高了声音道：“没有了！两碗面，记我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