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但得心相寄(四-全)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53

“咣当——!!”

徐起凤一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侧边的车窗上正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的徐胖子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一时间也弄不清什么状况一迭连声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什么事?”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鸡窝转来转去瞅了半天这才明白过味儿来原来自己还在出租车上呢。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这个状况才叫真正的疲累欲死!那才真的是从里到外的累从里到外所有的精力、体力都被抽干耗尽了。虽然恢复的度也快得难以想象但是毕竟身体上还是难以适应的同样还是出于应激的保护机制睡觉无疑才是他的身体本能认为最佳的休息和恢复力量、缓解疲劳的方式。

精神紧张的时候还好神经紧绷自身安全才是优先选择所以透支体力、透支精力目的只是为了维持清醒的神志维持神志清醒的目的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当所有的危机和紧张终于都过去了危机感消失了、精神放松了体力、精力过度透支的后果也就不可阻挡地体现出来了无以复加的疲惫导致的必然结果当然就是睡觉。

所以他一上车安顿了下来并且考虑到很快也就能到家了于是乎所有的紧张感尽去精神放松之下无穷的疲累就袭上了心头脑袋一沾座椅背儿就呼呼睡去直睡了个人事不省。

这一撞也当真够狠一家伙把徐胖子的额角当时就撞出了一个小鸡蛋似的大包!揉揉眼睛略一定神却现原来车子正行驶在一条异常颠簸的路上难怪会把他会被颠得这么狠地撞到车窗上了。车外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隔很远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再仔细看原来不是隔很远而是有很多路段路灯纯粹都不亮。

徐起凤使劲儿揉了揉涩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扶好了眼镜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块老表没过多一会儿啊车子走了还不到十五分钟可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了呢?怎么越走路越生、越走越糊涂啊?

转过头看看旁边驾驶座上前倾着身子、满头大汗、瞪着双眼、一脸紧张兮兮的司机大叔徐起凤由不得又是一阵狂汗心里想着不至于是这位司机大叔被吓得忘记了这路该怎么走吧?

抬起手来把那一头鸡窝草使劲儿地撸了一把提了提精神轻轻干咳了一声开声问道:“咳……呃……我说那个……大叔啊……”

好家伙这徐胖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这轻轻的一声闻讯将会引起多么大的骚乱!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路的司机大叔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嗷”一嗓子惊呼胖大的身子几乎直接从座椅上蹦起来撞到车顶篷前行的车子立时失控也多亏了路况不好车不快司机大叔又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努力地把稳了方向盘但饶是如此车子还是在这条破破烂烂的窄路上乱拐了好几个弯才再次平稳下来。

这静悄悄、黑黢黢的僻静小街上谁的精神都很紧张司机大叔被徐起凤的一声轻咳吓到了徐胖子又何尝不是被司机大叔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紧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稳住了身子徐起凤有些怒冲冲地道:“我说我说大叔!您这怎么……怎么……怎么了您这是?您不是想谋财害命吧?我这身上可没什么值钱东西!难道……难道……您想劫色?我靠我的取向可是正常的!您不会吧?”到得最后带着怒意的质问已然变成了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而且格调实在不怎么高雅的调侃了。

这就是徐胖子这就是徐起凤。这胖子一贯的风格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跳跃思维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刺激他动怒生气的徐起凤最擅长的正是体谅别人的难处。他起先确实是有怒气的但随即想到毕竟是自己好像劫持一样强行雇的人家这辆车子司机大叔也不容易。

可他这自以为幽默宽容的最后一句夸张的调侃一出口那车子马上就又在小街上来来回回打了十几个晃儿!本来就惊魂未定的司机大叔被弄得哭笑不得、尴尬不已!只觉得自己两边太阳穴开始“蹦蹦”地跳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之下就要破口大骂:“喂!我……你说什么呢你?我他妈……”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后面的咒骂和抱怨“噶”地一声都噎在了嗓子里眼睛还不自禁地悄悄投来了带着惊疑和恐惧的一瞥。

徐起凤知道这位司机大叔想到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抬手搔抓着脑袋上的鸡窝注意力回到了这破破烂烂的小窄路上若无其事地问道:“咳……嗯我说大叔咱们这走哪儿了?怎么还有这么破的路啊?”

司机大叔似乎微微一僵再次有些瑟缩地偷瞧了徐起凤一眼不怎么利索地道:“咳咳那个……哼嗯……我我也……”

“呃……我说您可别告诉我您也迷路了!”徐起凤一听就急了声音不自觉地也提高了几度。

司机大叔有些心虚地干咳了几声嘟囔道:“咳咳……这……那个……那什么天太黑我……就……也没注意这地方大概……可能……也许……嗯咳应该是在练马营一带吧嗯……嗯从前面那头那个口那儿拐过去绕个圈儿在穿过一片田地那个应该就快到刘家湾了。快了快了很快的。”

徐起凤这个寒啊忍不住讥讽道:“大叔拜托!您可是出租车司机哎!不认识路您怎么挣钱吃饭啊?”

司机大叔嗫嚅着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混混沌沌的黑夜中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吱吱嘎嘎、轰轰隆隆地驶在一条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郊区公路上寂静的夜空中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和远远传来的隐隐涛声之外就只有那单调、枯燥、气喘吁吁听起来就不怎么健康的引擎的轰鸣声在回荡着……

哦间或还有徐胖子那不怎么悦耳的声音时不时地出的那么一两声抱怨和催促。

佛祖、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前路越来越僻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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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嘟……”

那栋三层小楼二层向阳的阳台上。

韩海萍皱着眉头合起了手里的电话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走回了屋里。屋里帅征两手合着一个茶碗坐在那张单人床上正盯着对面白墙上的几点已经干燥得干巴巴的红色浆液呆那是上午被徐胖子折腾得粉身碎骨的那个西瓜留在这世上的证明;外间屋高豆芽蜷在电视机对面那唯一的破沙里似乎正在打着盹儿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他也实在是累得可以的了。

韩海萍走进屋来重重地坐在帅征的身边随手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愤愤地道:“那个死胖子居然关机了!什么东西!看等会儿回来怎么收拾他!夜不归宿居然还敢关机?还反了他了!”

帅征转回头来蹙着眉头满面忧色地轻声问道:“哎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不能吧?”韩海平忽地坐直了身子蹙眉道:“刚刚通话还好好的不会那么倒霉转眼之间就撞上大运了吧?”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他为什么要关机呢?”帅征已然站了起来言语中明显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

韩海萍也蹦了起来抄起床上的手机抓过自己那麻袋般的挎包抢过帅征手里的杯子随手丢在桌子上拉起她的手就走出了里间屋门。

两人火上房似的几步跨到了小小的客厅里惊动了窝在沙里的高进军这根可怜巴巴的豆芽菜有点儿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两位不可一世的胭脂虎风风火火地奔出屋来还没来得及问问什么状况韩大小姐手里的麻袋挎包就劈头丢在了他的脸上并且听到了她急吼吼的声音道:“徐胖可能出事了咱们去找找!”

高进军也顾不得再问什么了蹭地站起身来踢上了拖鞋拎着韩大小姐的挎包连电视也没顾得上关就追着两位大小姐的屁股奔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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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地在黑夜中独行的出租车终于停在了一个路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边就连那稀稀拉拉的路灯也没有了只有当空一轮明月和漫天的星光洒下一片片清冷冷的银光努力冲淡着那吞天噬地的黑暗。

公路状况依旧是那么破烂不堪公路两边的路基下则是整整齐齐地分成一格一格的成片成片接天连地的水田田里第一季的水稻已然快要成熟了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那浓浓的绿意中透出了一抹抹遮遮掩掩的金黄。

朗月明星趁着身后遥遥闪烁着的点点灯火;虫鸣蛙唱伴着远处隐隐传来的薄浪轻涛这天地间说不出的静谧宁澈说不出的深邃玄秘。

极目远眺水田相隔的另一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高高低低、黑乎乎的建筑的轮廓该是一爿小小的村庄吧。

但是无论身后城市里的灯火也好水田相隔的村庄也罢都是遥遥相望身边近处反正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辆疲态尽显的出租车孤零零地趴伏在月光下显得灰扑扑的公路上那两盏平时看起来倒也贼亮贼亮的前照灯在这空旷辽远的茫茫夜色中却显得那么纤弱、那么瑟缩萤火烛光般全无底气。

寥空旷、晦暗无光的环境给人心理的压力实在也是难以想象地大。尤其是当一个人满怀心事、本来就提心吊胆的时候这种压力更是来得出奇地沉重和强烈!徐起凤就是如此。

本来这胖子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本来这胖子也就时时都在担心着那预期中的劫难的来临他的心理其实早已经绷得像是满张的弓弦随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触他的不安。这样的环境对于他来说无疑具有比之别人——至少比之旁边的司机大叔来说——更大的冲击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嗯嗯……”徐起凤壮胆儿似的出了一连串变了调的干咳压抑地问道:“呃……我……我说大叔这儿是哪儿啊?干吗停车?你……你想……你想怎么……你想干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可见他紧张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了。

司机大叔看起来也紧张得可以徐起凤给自己壮胆的干咳显然吓到了他身子一颤回头看看一连紧张兮兮的徐胖子尴尬地答道:“那个咳……那什么我我不想干吗啊不是我要停车的呀车子抛……抛锚了好像……”

“抛锚?你说抛锚?”徐起凤一听就急了声音明显提高了好几度:“没搞错吧?我……我可有急事儿的我……这儿什么地方啊?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你……你怎么居然就敢在这儿抛锚?”

“什……什么……”司机大叔被他问得是在是哭笑不得了:“什么叫我‘居然敢’啊?抛锚又不是我要抛的这车子老了就这样跑时间太长了过热了早就说了我要收车了是你非要我跑……”说到这儿却忽地想起了这胖子拦车的那霸道和诡异心中一突赶紧打岔“咳……那个……嗯这儿……这儿应该是……嗯我下去看看……”

在徐起凤几乎要抓狂的眼神中司机大叔逃命似的开门下车先走到车头打开了机盖凉着散热然后东张西望地找着能给提示通路方向的地标终于司机大叔看到了距离车子前方大约二十多米处依稀像是有道短短的矮墙禁不住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在这样的乡间公路上那样形制的矮墙往往代表的就是一块路碑。

既然暂时走不了急也没用既然还得在这荒山野地里耽一阵子怕也没用徐起凤也推开了车门下了车子跟在司机大叔身后走到了那块矮墙般的路碑前。

那路碑真的就是一度迷你袖珍版的矮墙砖砌的模仿简化版的须弥座式的底座基础上同样是砖砌的一堵不足一平方米的二四小墙整个矮墙用褐色和黄色的瓷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底座、边框是红褐色的长条瓷砖用作碑面的墙面则是黄色的黄色底子里又用红褐色的瓷砖镶出了“练马营村”四个黑体的汉字。

司机大叔手扶着路碑回头冲着跟来的徐起凤颇有些自得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是练马营吧?等会儿咱们再往前走一点儿过一座小桥再转过一片渔场就是刘家湾了!用不了十分钟就能到。”

徐起凤顺着司机大叔的手势左右看了看有些将信将疑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本来从城里走过了广场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到的路结果你居然从城外绕了这么一大圈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故意宰我啊?真是缺乏职业操守……”

司机大叔脸上显出了难掩的尴尬和难堪干咳了几声转身回去装模作样地修车去了这胖子却一边叨叨咕咕地扯着些不咸不淡地埋怨的闲话一边绕到了路碑矮墙的另一边冲着水田解开了裤子看起来是想趁机解决点儿个人的小问题。

可当解决了问题浑身轻松的徐胖子偶尔抬起头来向远一瞥之下浑身就是不自主地一震居然就僵在了当地连系裤子的手都停下了……

——如银似水的月色之下只见那涌涌的稻浪上正有两条人影流星疾电般地疾掠飞射纵跃之间两个黑影时不时地几下拳脚相交却没有一丝劲风和肢体碰撞的声音传出!

两条身影由远及近就要渐渐进入了徐起凤清晰有效的视线范围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