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一个守卫城墙的人，土灰而笨拙的老城墙，很轻易的就溶化在翳暗的天色中，坐落在风中张望的塔楼，里面是几个老而未退役的士兵，铁质的盔甲生了一层旧灰的褐色铁锈，潮潮的空气在上面凝成了一层微鼓的水气泡，一个预备着说话的老家伙像牲畜一样，打了几下极有快感的响鼻，擤了满把地鼻涕，再咳了几下嗓子，用华而不实的贵胄调子说着天下大势，似乎我们因为他吃的盐多一些就要崇拜他一样，我们只是闲得他无聊了，又因为大家经常在同一个锅里搅勺子，不想给他下毒药的借口，只得装出毕恭毕敬的神情，眼睛斜越过他窄狭的肩膀，睨向从远方飞过的一千只黑色原鸟，坚硬而质感的羽翅不时飘落一片沧桑如花的羽片，在他们身后的夕阳大如车轮，冥暗的光线柔和的披散着。

等到老家伙要睡着的时候，我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他皱干的嘴唇像是忧郁而成熟的菊花，整个人如同一把生锈的老剑，他曾经参加过同恒河上游鸳伽城发生的护水大战，那一场战争，历经三个月，双方共损失了十多万人口，后来还是凭借着和亲手段解决的，参加战争的护兵部，北部伽曼州，人口锐减，经济衰落，老家伙夜里呼叫的叫阿华的女子，便是在敌军的一次狡猾佯退实进的战术性袭击中被掳走的，从那以后，老家伙逢战必不旋踵，每次身上都挤满了大小伤口，脱了上衣，像是披一身坚韧的盔甲，每个伤口都露着狰狞的笑。

太阳刚要落下去的一刻，像是谁画在记忆影像中的一抹诡异的血红

天空中又飞过一群鸟，可是这一次完全不同，四周寂静得很，天空也没有鸟鸣，伴随着的一种古怪的轰鸣，像是地下众鬼的声音被从地下拽出，做成利刃的形状使劲的挥舞，因为切割空气而产生巨响，我完全的吓呆了，我回头一看，那些守城的兵士也全都目瞪口呆，等临近了，我们看出那是一些像噩梦一样庞大的，占据我们视野的，金属质感很强，有许多亮光闪烁旋转的怪物，这超出了我们的语言形容，可以肯定是我们体验之外的新事物，再近一些，我们看到那些巨大的天上疆界，幽浮着划离我们的天空，每一个经过我们上空的时候都汇集起强大的气流，卷动民房上的草苫，卷动每一张像死人一样灰白的面孔，卷动城墙上如鬼魅一样诡异的各色旗帜，天空骤然的明亮起来，像是神祗降临的先兆，不过只是这光明让人想起了死亡时的画面，想起了死亡前的味道，一种从精神上泛起的窒息感，瞬间蔓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仿佛凝固了一千年一样，不肯有丝毫的动作。

我们可以看到百里之外的隐约的新城轮廓，却看不到这样巨大轮盘的边缘，像是一个圆形的锅将我们罩住，可我们知道只是因为它太大了，以致于让我们产生的视觉错觉，以为罩住了地面，以致使一刻钟的时间，那些噩梦就消失了。

完全的消失了，像是从来就不曾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