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林冰露在陈老师和许如丝反应过来之前就绕到办公楼正面进入。校长室和广播站明显是在一楼挨着，因为好些老师围着几个忙得大汗淋漓将校长搬上担架盖好白单子的医护人员，堵住了通往两个房间的道路。

“陈玉瑛老师已经自告奋勇去报警了。”老师们七嘴八舌议论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几个校医抬着运校长的担架出来，林冰露侧开让他们经过。她问一个校医：“心脏病吗。”

“唉，是啊，校长本来就有病，今天又有人搞恶作剧气他。而他并没有召唤医生，事实上他只要按动身旁的铃的按键我们就会过来的。咦，同学，你是哪个班的，问这些干什么？”

林冰露应付了一句“高二1班的”，想：“1班，总有的。但是，校长不按铃叫人，为什么呢。”

“老师们注意一下，一会警察要来调查，请大家先配合配合，离开现场。调查有结果后我会尽快通知所有有高级教师职称以上的人到一楼东面会议室开会。”一名两鬓斑白的戴厚黑边眼镜的老师提高声音说。从他戴的最普通最标准型眼镜就可以看出他可是一位十分有学历和阅历的六十年代大学生。

“你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啊！”安雪琪见许如丝和陈老师都在，就假装大声教训林冰露。当然安雪琪很清楚林冰露为何要“乱跑”。

“警方说马上赶过来。”陈老师带着轻蔑和不屑的神色对一个中年男教师说完这话，转身走开。

“校长一定是被人害的，一定是！”那中年男教师瘦削身材，长了一张老鼠一样的脸孔。他嚷他的，周围老师都各自议论，没人理他。

“何涛，你喊这么大声能把褚校长他老人家吵醒起来给你继续拨款？省点口水算了。”一个精干的年轻老师嘲讽那个老鼠脸的何老师。

“庞致军你什么意思？我看那录音带八成你放的，铃的线也是你剪的！”何老师脸都气红了象支酒精温度计，不断上升。

“放带子吓他有啥好处？我白来上3个月体育课，还等着工钱哪，你有没有见挖开棺材问死人要工资的？”庞老师笑笑。

“你可恶……！”何老师捋袖子。

“怎么，打架？行，来看看是你打键盘的厉害，还是我打沙袋的厉害？”庞老师恨恨地笑，露出肩上足可参加选美的肌肉。旁边两个女老师把他们劝开了。

“这些老师真没劲，象小孩子一样，一句话说不到一起就动手。”安雪琪撇了撇嘴，突然发现林冰露又不见了。“奇怪……又会去了哪里……”

“只是一楼，可以从窗过来。”林冰露绕到刚才准备练舞的地方，攀过窗子进入了广播室。眼前房间里是几台放音设备和控制设备。“全是英文标识，看起来……满难用的。”林冰露仔细检查设备的状况。“这个录音带，扔在地上——是那个磁带吧——用来揭露校长劣迹的。校长用蛮力，把磁带，还有，整个装磁带的托盘，一起用力拔了出来，磁芯都搅在齿轮上……恩？这齿轮上……有根黑色棉线头。这个磁带，一会警察会去查证，看有谁的指纹。不动为好。”她跃出了广播室的窗子，到隔壁校长室的窗子打开窗户。

“校长办公室，很气派呢。”林冰露跃入开着空调的校长室，望着一房间红木家具、高档装修、名烟名酒，想：“多少黑心钱啊。”她在办公桌旁边地上找到了什么东西：“两个纸团，在地面上。展平看看……这个，是校长签发的，特长生名单，给陈老师；这张是……是陈老师开的名单，两份名单上，只有一个相同的人。”她循着椅子，找到了桌面：“这个是……微机教研组的落款，请求款项的文件。校长已经盖章了。桌上还有……一杯茶水，不对，是半杯。……心脏病？对了，如果……”林冰露从桌边找到了一瓶眼药水，向杯子里滴了一滴。杯子里出现了一些银灰色浑浊物，她又拿了桌上一个橡皮和一个回形针沾了点茶水，取桌上打火机一烧，火焰成了蓝色，她领会了什么。

“窗台附近地面，有很浅的泥迹，脚印形，这对于警察来说，够用了吧。也就是——有人，比我先来过了。”林冰露想着，开始查看校长椅子旁的按钮。她很快注意到这个简易按钮是一个用于召人的电铃，那红色按钮下的小盒子里两条电线延伸到外面，电线在盒子附近断了。“这电线，断了，不过……断口位置不同呢。红色火线断口——距离电铃10公分；黑色零线——14公分。用的工具，好象也不是剪线用的……”

校长室门把手上传出响声，林冰露在门开前便跃出了窗子。

“警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吗？”戴厚黑边眼镜的老师看着楼外挂军警牌的车上只下来2名穿制服的警察，虽然很是嘀咕，不过还是上前迎接。

“如果说只是要确认一下一个心脏病患者是否的确死于心脏病，那我们看一眼就差不离了吧。”其中一名警察答道。另一名掀开停放在地上担架上盖校长的白单子，点了点头。

“陈玉瑛，你是怎么跟警察说的？！”何老师对陈老师那样的美人也一样可以不留情面地生气和大声呵斥。

“我就说，请人来确认一下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校长是不是死于心脏病。连校医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是心脏病，却偏有一个人要大呼小叫说什么校长是被人害死的，为了照顾一下他的情绪我只好勉为其难去劳烦警察先生了。”陈老师说话时根本不拿正眼看何老师。何老师的脸色跟一只不拔毛直接放在炉子上活煮的火鸡相似。

“所有老师都认为校长早该完蛋了，但只有这个老师怎么好象校长死了跟他老爸死了一样难受。看来你们学校的领导层人际关系满复杂的！”安雪琪在许如丝耳边道。

“可能刚才广播那些校长的事情，是事实吧。所以老师们才会对校长反感……”

“这位老师，你既然认为校长是被人害死，那就说说理由吧，反正我们也都认为照外观来看校长死于心脏病。”警察让校医把校长遗体抬走，然后拿出一个本子记录何老师的陈述。

“……总之！有很多人恨校长，校长被人诽谤，而且他的房间里紧急唤人的铃被人弄坏，一定是有人早有预谋要害校长的！”何老师颠三倒四地把广播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老师们对他的陈述大多冷眼相向，有的冷笑，有的则根本不关心。

“说完了没有？我来说两句，”庞老师“哼”了一声，“警察先生，我建议你们查查校长贪污教师工资、滥加学生电脑器材使用费，再以拨款方式与何先生中饱私囊的事。何先生，之所以叫先生是因为阁下实在不配叫做老师。”

“你造谣中伤人！”何老师气急败坏。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这位老师反映的事情，我想纪检部门和下一位校长会妥善解决。我们只是来关心校长的死因。现在我们要去看看广播室和校长室。”说着两个警察分别进入2个房间。何老师大叫：“你们去查查那个唤人的铃！分明被剪断的啊……”

“说够了没有？反正校长该死，你也没多少好日子了。最好马上闭嘴。”庞老师站到何老师面前。

何老师一拳向庞老师挥过去，庞老师轻松地用虎钳一样的手扣死了何老师的拳头。戴厚黑边眼镜的那位老师见情况不对，他几个大步赶过来拦在两个老师中间，却瘸了一下差点摔了，忙扶住庞老师的手，道：“两人都住手。何涛，你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廖建华很清楚，其他老师也没不知道的。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打开天窗讲亮话。我根本不怕褚志刚，只不过看在维护学校秩序避免在学生中造成不良影响的份上，才没有找你的麻烦。这里所有人谁不知道校长该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下一任校长直接由我这副校长顶上。我为人处世什么样，你也清楚，到时候我是不会管你是不是教育局长的小舅子，想拿着那些脏钱被我赶出学校过平安日子？现在最好老实点。”何老师听了廖副校长这番话，马上漏气的皮球一样低头让开。

“原来在这学校里还有这样的典故！”安雪琪和从教学楼后绕回来的林冰露听到，都如是想。

“的确，校长室里发现了人为破坏的铃。看来这回是要麻烦各位老师配合下调查了。”一个警察从房间里出来道。另一个警察掏出对讲机向上司报告。

“配合什么？”廖副校长问。

“请今天早上进入过校长室的人留一下，其他无关的人请回。”警察对老师们道。

“校长室门口装了录影设备。褚校长似乎把自己房间里的安全工作做得比学校周边好太多了。”陈老师指了指校长室门口顶上一个小盒子。警察取下来看，是个小型摄像机。廖副校长进入校长室，从校长办公桌下找到了录像机，取出录像带。

“这校长室搞得防备这么紧？我可是第一次知道，我相信我的同学也不会有人知道校长会花学校的钱在这种地方！”许如丝很是反感。

“如丝，我今天也进过校长房间，得留下来配合调查，你和朋友先去玩吧，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到处跟同学说。”陈老师笑了笑，让许如丝先走。许如丝道：“我想也不会太久吧，我等一下好了，一会还要请老师看看我那位朋友的舞技。”说着对林冰露一笑。但她并没有得到林冰露的回应——林冰露正在冥思案情。

安雪琪在林冰露耳边问：“找到什么线索了？校长是被那盘磁带气死的吗，剪断的铃又怎么样呢？”

“手法我大概能掌握，虽然犯人是什么时候动手还没有搞清楚，但我想，如果能看到那盘录像带，应该就有结论了！”

十余分钟后，警方的大部队人马赶到。带队的竟还是早上的警官。许如丝看安雪琪向那警官远远地“呸”了一声，问：“琪琪怎么了，今天早上这个警官虽然看起来有点笨，不过最后他毕竟算把足球队的事情都搞清楚解决了啊，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呢？”安雪琪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他？才不是他呢……”

“一天两度拜访贵校也真难得，这次又是什么事？”警官往凳子上大大咧咧一坐。先来的两名下属对现场作了一个汇报。

“也就是说，根据录像带，除了校长本人，今天还有4个人进入过校长室。首先是化学教研组组长，副校长廖建华，1点30分进入校长室1点42分出来的。你有什么解释？”警官问。

“我只是向校长汇报日常校务，以及建议尽快联系你们彻底清楚学校周边治安问题。”廖副校长道。

“接下来是微机组教研组何涛老师1点43分进入，1点54分出来。说说你都进去干什么？”

“我去向校长汇报新设备入库情况，并申请一笔用于改进教学方案实验用的经费……”

“是一笔用于吃喝嫖赌的经费。”庞老师在一旁讽刺。

“我X你……”何老师的文明程度实在不配称为老师。

“安静点！然后，分管音乐教学和合唱及舞蹈队的陈玉瑛老师1点55分进入，1点57分出来。”

“我到校长室拿今年舞蹈队特长招生的学生名单。”陈老师道。

“按录像带所录，2点钟左右校长冲出了房间，到隔壁广播室去，2点2分回到房间。2点4分，体育组的庞老师进入校长室，2点9分出来。”

“我是去要他拖欠我三个月工资，我可不是志愿者！”

“2点9分时庞老师出来，2点10分医护人员赶到，这时候校长已经不行了，事实是这样？这么说……最后进入的庞老师，你跟校长说了些什么？”

“我？”庞老师毫不在乎地道，“我进去在椅子上一坐看得出校长那头猪对我这样无礼很生气的样子，我也不管他，就说给我3个月的钱或者我走，他好象有想要去按那个铃，后来就趴桌上了。我开始以为他装睡着了不理我，就等着他给答复，但后来我才发现那头猪情况不太对，这才去查看，然后才去找医生的。怎么，警官先生，我的做法可有什么不对？”

“庞老师，你可有注意到那个铃？”警官问。

“谁会去注意路边一条野狗有戴铃还是没有？”庞老师刚从体校毕业工作，年轻气盛说话直接。

“你知道校长有心脏病，所以先放了一盘造谣中伤的磁带，把校长气得半死，再进他办公室继续用工资的事情气他，直到他心脏病被你气得发作，对不对？”警官一拍桌子。

“我才来三个月，他有心脏病，还是花柳病，还是产后失调我怎么知道？”庞老师也拍着桌子抗议。

“你说话注意点！”何老师怒气冲冲，大拍桌子以振声势。

“这里听警官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讲话？不服气看我把你从窗子扔出去。”庞老师一指大开的校长室窗子，又把桌子一拍，于是乎，乒乒乓乓，骂声一片，桌子乱响，躲在这房间外的林冰露听得无奈：“多少时间和桌子够用啊。”突然她想起了庞老师的话：“窗子……既然我都可以，别人当然也……但窗子一开始该是……没有错！”

“够了！磁带应该就是你放的，把校长气死了，先抓起来！”警官令属下先把庞老师铐起来带出去。

“那个铃不管谁破坏的，我敢讲录音带是你放的！”何老师得势不饶人。

“报告长官，对广播室地上那盘录音带的检查结果表明，那是一盘很新的带子，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就是……何涛老师的指纹。”一名警察用塑料袋装着那盘磁带进来。

“这不可能！！我没有放那磁带！我发誓！有人想要陷害我！！”何老师喊得地都在震动。

“闭嘴你，不打自招！把刚才那位庞老师带回来。”警官让属下给何老师戴手铐，并把他的嘴封起来带走。继续问：“陈玉瑛老师，请问你进入校长室的情形是怎么样的？有没有发现铃有异常？”

“我进去直接问校长要名单啊，他把名单给我，我看了一遍就把名单团起来一扔，然后就走了。他的铃按钮我可没有功夫注意。”陈老师也是叙述起来满不在乎。

“可你为什么那样做？”

“校长拿本来可以招进天才好苗子的名额卖钱，招了堆纨绔子弟和娇娇小姐进来给我，我才懒得教。反正他这么继续干的话我也该辞职了。”

“……你这一手一定把他气得可以……”警官按着脑袋，看得出很伤脑筋。

“那可不，我只管扔我看不顺的东西，没管他。就这样。”

“……那么四位老师，广播室的钥匙谁有？”警官的脑子里神经开始搅乱了，他想了半天，又问了个问题。

“因为要播放早操，因此体育组有；我是副校长，当然也有；学校广播音乐由陈老师提供，她也有钥匙，只有何老师是微机组的，应该跟广播站没什么关系吧。还有就是校长有了。”廖副校长的话让警官完全傻了。

“算了算了……校长是被你们一起气死的，这就是结论。”良久，警官有点失落地道。他站起身来，让属下把何老师也放了。何老师尝到了手铐和封嘴胶布的厉害，就算牢骚一肚子也不敢骂了，不过他还是要多嘴：“那个铃是怎么回事？”

“恐怕那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断的，和这次事件没什么关系。”廖副校长对何老师使个眼神，让他少说话，免得警察走后所有痛恨校长的老师把他分吃掉来庆祝校长的伸腿。

“说的也是，真是不幸的事件。那我们告辞。”警官伸了个懒腰。

“一会我召集校领导层开紧急会，请您留步，宣布一下警方作出的结论也好安定大家。”廖副校长道。警官打了个呵欠点头。

林冰露听到警方的努力已经结束，便找到在附近闲逛等待陈老师的安雪琪和许如丝。许如丝迫不及待问：“玉瑛老师呢？”

“在呢，在回答警官提问。我，还有事，一会在这里见。”林冰露说着，又飞一样地闪掉了。安雪琪已经会意，想：“要我和丝丝呆在这里哪里都别去，对吧？”

“喂、喂，请所有校领导……”学校广播中传出了廖副校长的声音，他忽然停止了讲话，接着从广播里传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按键，然后广播里传来陈老师的声音：“不是这个，这个是往全校广播的，这个才是只往办公楼……”“哦，我记错了。”廖副校长的声音还没结束，广播“啪”地一声断了。林冰露在赶往会议室的路上，边奔边掏出了飞边眼镜与网球装，想：“犯人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