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之歌(二十三)
作者:独孤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34

万事发本人并没有如他的名字一样万事亨通,财源广进。与赋予名字的父母的美好愿望恰恰相反,他是在穷困潦倒中度过平庸的前半生。没有一技之长,又缺乏做生意所必备的敏锐洞察力和厚黑手腕,他总是作一行换一行,靠着少得可怜的工资和各方亲戚的救济勉强度日。他这一辈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娶了一个好老婆,一个温柔美丽的贤惠妻子。话说回来,万事发虽然没啥本事,人倒还本分,又生得高大俊朗,因此杨春夏硬是拒绝了不少家境良好的追求者,义无反顾地跟他结了婚。

为了让娇美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万事发听信了一个朋友的劝说,东挪西借凑了五千块钱跑服装生意,结果和以往的经验一样,好不容易借来的钱全都打了水漂。他跌跌撞撞下了火车,带着满身的疲惫与痛恨,颓然倒在结冰的街面上。那是一个冰冷的夜晚,他的身上刮着凛冽的寒风,心里同样下着冰雪。又累又冷又饿的他在那一刻想到了死。

然而他并没有死成。因为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关键时刻,身后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道昏黄而温暖的光从他背后透了出来。

有人救了他。不但供给他热烘烘的牛奶和新鲜的食物,还给了他一笔钱,一笔不仅足以还清欠款,乃至丰衣足食过上十年的钱。

“钱给我再多也没用。”他苦笑着,“我简直就像被穷神附身一样。钱只要到我手里就会飞走,因为我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会破财……”他的双眼炽热地盯紧他的恩人,“我想要的不是钱。”

“那么,”恩人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酸奶,尽管是寒冬,此人却毫不介意地饮用着刚从冰箱冷藏室里取出的酸奶,一点都不怕冷,“正如传说故事‘金手指’一样,你想要的不是黄金,而是能够点石成金的手指咯?”

万事发愣了一下,“金手指吗?”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敢奢望那个,只要稍微给我一点好运气,让我能赚钱就够了。”

恩人赋予他的是福气,保证他不再亏本反而盈利的福气。相对的,万事发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唯一宝贵的只有家中的美妻。那一刻,他紧张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然而恩人的话令他迷惑,“我要的是,你所不知道的家中之物,”他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愿意,三天内反悔还来得及。”

这有何难?万事发一口答应。他兴冲冲地向家里走去,路上被一张彩票绊住了跟头。他一查对,乖乖,三等奖,万把块钱呢!恩人没有骗他,好运真的当空照耀!

他哼着小曲回到家中,正要跟老婆汇报这个好消息,然而,他的视线却被老婆凸起的肚子吸引住了。杨春夏怀孕了!他犹如被当头棒喝,顿时呆住了。这就是他所不知道的家中之物——他亲生的孩子!

他犹豫了宝贵的一天时间,直到第二天才吞吞吐吐告诉杨春夏。从他的生意蚀本开始讲起,再加上彩票——证据并不充分,因此杨春夏半信半疑,还以为丈夫赚钱太多乐傻了头。万事发无奈,只得拖着老婆去找恩人。

路上他们遭遇了一场车祸,幸好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车主看到杨春夏高高挺起的肚子,吓得脸都青了,好说好歹非要赔一大笔钱。万事发眼下哪有心情管这种事?只想尽快打发车主走人,便摆手不要。车主大概从没见过这么老实好说话的人,掏出小本本要记下他们的名字——后来万事发才知道,此人乃是市里一重要官员,当时正处于关键的政治上升期,不允许犯下任何一点错误。正因为此事他与万事发结识,并成为好友,在随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将重要工程承包给他,这是后话——车主还是硬塞了一些钱给他,并主动表示若孕妇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来找他。这只是好运降临的第一个开始,一路上,接下来的还有捡钱包三个、送迷路小孩回家、擒获银行劫匪等等奇怪的巧合,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得到了钱。等到万家夫妻两人找到恩人的时候,他们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钱。

这巧合令杨春夏不得不信。

恩人这才告诉他们,好运可以持续到杨春夏腹中的孩子长到二十岁为止,等那孩子年满二十岁的时候,他将带走他(她),随之而去的还有他们夫妻的福气。在这孩子成长的二十年中,他们会越来越富有,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可是……”杨春夏战战兢兢地问着眼前的男人,“您要我们的孩子做什么呢?毕竟是我们的亲生骨肉,总得知道他的去处啊……”

“此事与你们无关。”恩人绝情地回答道,“既然是交换,他二十年后的事便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舍不得……”他冷冷地笑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是人口贩子吗?杨春夏无助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感觉好可怕啊。可是……她低头看着自己鼓鼓的腰身,满满地围了一圈钞票——仅仅一趟路的工夫,就挣了那么多!看得她眼都花了!

“干!”万事发突然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这兴许是他这辈子最果断的决定,“孩子可以再生,但机会……就这一次!”

“阿发……”杨春夏的眼眶湿润了,嘴唇颤抖着,“我……”

“春夏,你考虑清楚!”万事发握住妻子纤瘦的双肩,狂热地对她说,“反正我们还年轻,孩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一个没了,就当从来没生过不就好了?”

“可是……”杨春夏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她感到一个小生命正在轻微地颤动着。

“就当是堕胎?……流产?”万事发猛地有了主意,“对啊,就当流掉了嘛!我们养育的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死婴!”

“那么,契约成立!”恩人展开他那漆黑的斗篷,像最深沉的黑夜一般裹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心,“十二年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