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珞薇宫,我让翡翠去太医院请了院判李太医过来,又叫兰英带那宫婢去后殿梳洗,换下那身红艳的宫装。
李太医急匆匆赶来,还没等他行礼,我便将宫婢推到他面前,让他为其诊断那些让人看了人心惊肉跳的累累伤痕。
一番捣鼓后,李太医为宫婢上了药,又恭敬对我一揖道:“公主请放心,该婢并无大碍,只要伤口不碰到水,稍加休息几天便可结痂痊愈。”
我点头,让宫人送太医离去。
那宫婢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我脚下:“奴婢……奴婢叩谢公主怜惜。”
“起来吧,太医刚为你上药,小心别牵动了伤口,徒生痛楚。”
我看见翡翠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这个藏不住心事的丫头。我低笑,许是对我的做法感到疑惑,平白无故地,我竟对一个小宫婢如此在意。
“对于本公主方才所说的,让你来我珞薇宫里一事,你意下如何?”
“奴婢……奴婢受宠若惊,公主厚爱,奴婢求之不得。”没有多余的奉承和托词,想来这个小丫头倒也有几分聪慧伶俐,与御花园里初见她时些微不同,让我多少有点儿的惊喜。
“抬头,让我好好看看。”我道,似是想确认心中的执念,我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羸弱的宫婢。她很瘦,真的好瘦,这是我脑中最初闪过的想法。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我盯着她盛满忧虑和惶恐的双眼,悠悠问。透过她清澈的眸光,我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我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似是躲避灵魂的拷问,我不敢再看,内心的愧意汹涌崩发,冲击着我脆弱的心防。
我知道她并不是她,但她们却很相似,很多方面,尤其是她们的眼神,相似得让我几乎难以分辨。看着眼前的宫婢,我就想起了那个孩子,我一手毁掉的生命……
秋儿……
“奴婢叫冬儿,今年十四。”叫冬儿的宫婢垂着首,稍显生硬答道。
冬儿……秋儿……我欲哭无泪,连名字都那取得那般投契,难道一切仅仅只是巧合,还是上天要惩罚我,惩罚我的自私和残忍?
“很好,冬儿,以后你便是我珞薇宫的人了。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
“谢公主。”冬儿感激涕零,连连向我叩了三拜。
我让人带冬儿下去休息,又吩咐翡翠准备了一支彩雀开屏的金步摇送去了莲妃虞氏的莲月宫,并转叙虞氏一声,她的宫婢冬儿,我要了。
翡翠很快回来了,手里的金步摇没有送出去,但捎回了莲妃的答复:
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长公主既然喜欢,只管说一句,尽可要了去。然公主怎能与本宫显了生分,竟遣人送来金步摇,倒让本宫心下怯然了,若此事传进皇上耳里,皇上必会误认为本宫是个心胸狭隘的女子,公主反是害本宫落了个不好的名声……
我无语,后宫的女子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于是,这个夜晚,当皇叔一如平常走进我的珞薇宫,拥住我往锦床上带时,我拒绝了,我道:“皇叔,您今夜去莲月宫吧。”
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许久才点头,理了理明黄龙袍,然后走了。
我心里堵得厉害,后悔莫迭。
一夜无眠。
一连三日,他都不曾来我的珞薇宫。后宫里关于莲妃虞氏得宠的谣传却风一般袭卷开来。
翡翠这般和我说的时候,我心如刀割。原来帝王的爱果然浅薄,他应是早已厌倦了我,我那晚的“谦让”正好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可不,瞧,他的后宫再次沸腾了,我的珞薇宫却冷清了。
然而,高傲如我,又岂是那般自怨自艾的人。我每天领着熙儿和雪蓉在皇宫里四处找乐子,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每到了夜晚,空虚袭来,我蜷缩着身子窝在大床的里边,生生忍受着噩梦的折磨,身形俱疲。
我以为他也许是气我那晚的虚伪作态,所以借机惩罚于我,也或许他一直都在黑夜的某个角落看着我,待我终于受不住噩梦的侵袭,然后如神祗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拥住我给我安慰和力量……
然,那只是我的异想天开罢了,又两日过去了,他依旧未踏入我珞薇宫一步。
我也生气了,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白天我带着两孩子疯狂地玩乐,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一到晚上沾了玉枕便沉睡过去,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臆想他是否正和他的嫔妃们打得火热,更不去费神与那梦魇苦作斗争,太阳总会升起,明天还会继续,我愣凭去在意他呢?
这日,熙儿和雪蓉玩累了,我便差宫人送他们去侧殿午睡。闲着无事便唤翡翠搬了古琴,去小花园的凉亭里弹琴解闷。兰英和冬儿也随侍一旁。
我百无聊奈地撩拨着琴弦,一边无意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丫头。翡翠今儿着了一袭翠绿色的裙衫,显得整个人娇俏灵气不少,她拿着羽扇站在我身傍,轻轻地为我扇着风;冬儿着一身粉色的褶裙,上衣搭一件鹅黄的裙卦,几日的休息和调理,她的伤已好了大概,如今脸上也见了肉,精神红润了许多;兰英穿的是一袭淡紫的宫装,她平日话少,脾性好静,但她的沉静里总透着几分睿智和灵慧,这个丫头的行事作风很得我心。
我看向一旁忙碌地为我端茶剥着瓜点的冬儿,心下一动,我道:“冬儿,这几日在珞薇宫,可还习惯?”
冬儿抬头,对我灿烂一笑:“谢公主关心,一切都好,翡翠姐姐和兰英姐姐都很照顾冬儿。”没有了初时的怯懦和惶恐,冬儿的改变让我不觉勾起了唇角。
“明儿起,你调来前殿,和翡翠一同侍候我吧,将你安排在后殿的茶水房应是太劳累了点,不利于你养伤。”
“是,公主。”冬儿欣喜应下,眉角都快飞扬起来。
余光瞥到翡翠的身子一顿,我笑得无奈,这个丫头……
我无法告诉翡翠,我提携冬儿,并不是因为冬儿做的比她更好,她是我最亲近的婢女,冬儿决计不会威胁到她大宫女的地位,任何人也无法取代她,包括冬儿。
我无法告诉翡翠,我对冬儿的格外照顾,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为了弥补,为了忏悔,弥补我对秋儿的愧疚,忏悔我对秋儿的残忍,即使我明白,冬儿并不是秋儿,但是人总会有移情情结,我总觉得对冬儿越好,我对秋儿的负罪感便能减轻一分,我的心便会得到宽恕。
这些我无法告诉翡翠,但我却得那样做,只有如此,我才会心安。
六月的皇都炎热非常,我见那三个丫头站了许久已有了疲色,于是招呼她们坐下,闲说些乐子打发时间。
兰英没什么话头,仅是在一旁听我和翡翠乱侃,她随身带着针线包,无事时便抽出针线绣着什么;冬儿偶尔插两句进来,逢笑点处倒也毫不掩饰地勾角上扬,更多的时候却是帮我剥些瓜果呈到我面前。
漫长的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眼看天色要黑了,翡翠搀我起身,为我理顺褶皱的裙裳,冬儿则去唤人抬琴。
兰英见我要回宫,也跟着站起,收拾着手中的绣书网针线。我看去,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个成形的金丝香包。
我甚觉有趣,拿过来一看,缝制精致,绣功一流,确是上书网。
于是我笑着道:“原来兰英女红如此厉害,我竟未发觉呢。可惜同样身为女子,我只懂得摆弄些诗画,对女红却是一窍不通。”我拿着香包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公主金枝玉叶,这些针线活不擅也无怪乎。”
“这个香包是缝给谁的?”
“回公主,是给大皇子的。近日殿下总爱去爬树,树上蚊虫多,奴婢想着制个香包,在里面放些驱蚊的香料,下次殿下再去爬树,有香包在身上,蚊虫就不至于叮咬殿下了。”
“还是兰英你心细。”
“公主过奖了。”
我看着这个淡静如水的女子,心下一片激赏。
“我也很喜欢这个香包呢,兰英若有余暇,过几日能否也制个给我。”
“蒙公主喜欢,是奴婢的荣幸。过两日奴婢就为公主缝制一个,绣功粗鄙了些,届时还望公主恕罪。”
“就这么说定了。回宫!”
我心情异常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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