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进门，一股股的香味已经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陶克财住的是八十年代的初为了防震，大批量建造的大板房。隔音效果相当的差，常有人开玩笑说在隔壁一幢楼放个屁，整个新村都能听到。

屋子里传来了音乐声，是从录音机里放出的台湾歌手齐秦的歌。

陶克财笑着掏出了钥匙，一边插进锁孔，一边说道：“依琳就是喜欢这个齐什么的歌，天天都听，音像公司一有卡带，就排队去买，价钱可不便宜........”

打开了门，陶克财冲着里面叫了声：“依琳，我和先民回来了。”

“哎，来了。”厨房那传来了欢快的叫声，陶依琳晃动着俏皮的马尾辫来到门口，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朝两人面前一放：“爸，叶先民，你们坐会，一会就能吃了。”

换上拖鞋，朝桌子上看了一下，菜并不丰盛，两荤两素，一盘猪耳朵，不过色香味具全，非常诱人。

桌子边上放着一箱白酒，一块五一瓶的分金亭酒，杯子碗筷早就放好，陶克财招呼着叶先民坐了下来，拿出一瓶酒，打开，在杯子里倒满了：“先民，孬酒，凑合着吃。”

“陶组长，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喝的还不如这，都是散装白酒。”叶先民笑着说道。

“我听说过了，你们老叶家的人一个个都是海量。”陶克财说着举起了杯子：“先民，在家，叫我叔。来，喝个。”

“成，喝个！陶叔！”叶先民也举起了杯子，口大，一口就喝掉了半杯。

陶克财也喝了半杯，一竖大拇指：“我就说，老叶家的人都是海量！”

这个时候，陶依琳端着一大盆的汤放到了桌上，陶克财连声招呼自己的女儿：“来，依琳，你们是同学，也陪着先民喝杯。”

陶依琳真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叶先民，谢谢你请我们看电影。”

叶先民从小喝酒爽快，见人家大姑娘敬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仰脖就把剩下的半杯酒干了，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陶叔，阿姨呢？”

“我家那口子夜班，咱们只管喝咱们的。”陶克财抿了口酒，放下杯子：“先民，论起来我是你的长辈，说话不好听你也只能听着。听说你是在市里犯了错误才被下放回来，究竟怎么回事？”

这话一说，陶依琳也停住了筷子，一双眼睛看向了叶先民。

叶先民在那沉默了会，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了，仔细咀嚼了会，这才缓缓说道：“陶叔，其实说穿了，就和您被调到清三组是一样的。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但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陶家父女没有明白叶先民说的“以前”是什么意思，陶依琳怔了一下：“错？错在哪？”

只听叶先民缓缓说道：“我当初错在太冲动，太认为自己冤枉了，所以有的时候做事情不顾一切，只凭着自己的好恶去做.........”

当说出这话的时候，叶先民心里一阵感触。

是啊，自己当年真的实在太冲动了，太凭着自己的好恶去做事了。以前的自己，总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但现在自己知道了，所谓的“公平”，是要凭自己去争取的。

“先民，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既然已经发生，就没有必要再去想它了。”陶克财轻轻叹息了声：“我才被调到清三组的时候，也叹息抱怨过，论工作能力，我不逊色于任何人，论资历，在柳子岭镇，我也算是老资格了。可谁想到.......可等心平下来想一想，这有什么？有的人做了一辈子还是个临时工，我好歹还是个国家干部，这么一想，什么脾气也都没有了。”

叶先民和陶依琳一起笑了起来。

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叶先民帮住倒满了，陶克财忽然说道：“袁三宝找过你了？”

见叶先民点了点头，陶克财的神色一正：“先民，袁三宝和范卫国的纠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件事情，柳子岭镇几乎人人都知道。要想搞好清三组的工作，先民，这两个人的事情必须要处理好！”

“爸，别说了。”陶依琳好像有些害怕。

“闺女，先民虽然才来，但我知道这是个好孩子。有些话不怕和他说。”陶克财倒是一点也不畏惧，和叶先民碰了下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先民，你要记得，柳子岭镇本来是个好地方，虽然不富裕，但民风淳朴，就连大汪子村那样的地方，当年也不敢怎么闹事。可后来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有毒瘤，毒瘤！”

陶克财说的有些激动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在这里，不和一些人搞好关系的话，你永远都出不了头，做不成事。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一霸！前前任镇长，不信这个邪，一心要把柳子岭镇弄好，可结果呢？八分钱的邮票，一份举报信，前前任镇长就被迫接受审查，然后离开了这里，现在还在隔壁县做个调研员。再前任，穆镇长，袁家父亲的老部下，在柳子岭镇过渡了下，现在去了县里担任县长........”

陶克财说的激动了，直接把“袁家”两个字说了出来：

“新任的毛镇长，才来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可有人认为他不听话，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结果一个多月来，寸步难行，什么工作都开展不起来，这又是为了什么？先民，你知道袁大宝为什么在镇委书记的位置上一干就是那么多年，哪怕组织上要把他上调到县里他都不愿意吗？”

“因为在这里，他就是土皇帝。”叶先民想也未想就回答道：“有些人，宁可在一个地方当土皇帝，也绝不愿意上调去当更大的官，甚至会为了这个不惜代价。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什么都必要要重新开始。也未必能够为所欲为！”

原本举到嘴边的手停了下来，陶克财有些吃惊的看向了叶先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