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剑一大早醒了过来。往窗外一看,瞑色朦胧,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他却了无睡意,静悄悄地爬下了床,沿着空中走廊走进仙姨所住房子。
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便看到一楼正厅一片光亮,仙姨正背对着自己在忙碌着。还未开口,仙姨已发现了他。
“是明剑啊,怎不多睡一会?天色还早呢!”
明剑走到她身旁,答道:“仙姨,我睡够了,我来帮你收拾吧。”
“不用,仙姨自己来就好了,”仙姨回过头看他,“哎呀,你看你,还说睡够了呢,眼都红肿了。是记挂着玉儿吧,你放心,她下山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去洗漱,待仙姨收拾好行囊便去摘些药回来给你消肿。”
“不用麻烦了,仙姨。”明剑不好意思笑笑,依言进了盥洗室。
天色逐渐放亮,颜玉也已起床。明剑心里极想与颜玉一块儿下山,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反是个累赘,便没跟仙姨说。吃早点时,他不时偷偷瞥向颜玉,隐隐觉得她这次下山短期内不会回来,有些心神不宁,心中那种自小灵验的预兆竟又出现。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出现时是在五岁,父母所乘飞机失事前一夜。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如绞割般撕痛,整整一夜神思不安,烦躁莫名,保姆芸姨也陪了他一夜。第二天便传来噩耗,父母乘坐的飞机失事坠海,再也没能回来。
思绪回到眼前,明剑顿觉心跳剧烈,刚一张口,却见颜玉讶异地看着自己。心想她对自己素无好感,况且自己身无长技,必然被她视作累赘。纵然说了,她也绝不会答应。不如看准时机,最好能让仙姨先答应,她最听仙姨的话,便是心里不愿,也当不至于拒绝。
打好主意,心神稍定。用过早点后,仙姨便拉着颜玉,道长说短,让她下山后该注意哪些事宜,千叮嘱万吩咐,说个不停。明剑一直找不好机会说话,心里渐渐焦急,正要不顾怎样,也要和仙姨说明心中预兆,门口来了福星。
“无上寿福!一别多日,小友神仪内莹,返照空明,更胜往昔,可喜可贺!”来人正是玉玑子陈一道。
明剑连忙出迎还礼,仙姨与颜玉也走了出来。
陈一道又向仙姨施礼:“半月不见,仙姑别来无恙?”又转向颜玉,“玉丫头,自上次下山半年多,归来后也不到陈伯伯那叨劳,不过十几日又要下山,却怎不与伯伯说呢?是不是已把伯伯忘了?”
颜玉俏皮地答道:“陈伯伯,玉儿怎会忘了你,上次你使的那招三清太剑我还没完全掌握咧!玉儿要下山,陈伯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一道捊须而笑:“你这丫头,陈伯伯的本事都让你学光喽。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仙姨笑骂:“你这老道,少来这套腔调。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从尚道兄那里出来,定有要事,还不赶快道来!”
“仙姑说得甚是!你这老道,少在那里卖弄神气。”这下却是凌钟二老发话,话出时人尚在远处,话音未落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几人相识已久,交情至厚,素来常相说笑,陈一道也不以为忤,笑道:“两位道友来得正好。”
仙姑与凌钟二人知他平日在内谷无为洞里清修,每次出来,定有事情,俱都询问。
陈一道不再拖延,说道:“贫道因知玉儿和明剑小友下山在即,受姬兄之托,从镇魔塔匆匆赶来,这面蹴云跸乃姬兄送与小友代步的飞行之物,本与玉儿所用之云跸为一对。”说着左手掌心托着一团叆叇雾气,雾縠一般,形似云朵,晃眼从他手中飞起,膨胀成筛子大小,浮在半空,甚是好看。
仙姨问道:“此次下山,本只玉儿一人。陈道兄为何却说玉儿与明剑两人一起?况且玉儿下山几天即归,明剑身无法力,下山多有不便。”
“无妨,此事姬兄已经前知。玉儿此行,正值海内外多事之秋,下山后必生波折,事端一起,诸多麻烦之处,短期内无法归来。明剑小友虽暂时修为还浅,但德隆泽厚,福星庇佑,便有凶险,亦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而且有他伴在玉儿身边,实则大有用处,仙姑无须过虑。”
仙姨追求何故,陈一道却不再多言,只说:“因缘际会,冥冥自有天定。此乃天机,贫道不便过于泄露。不过此行实和玉儿与明剑小友俱都关系甚大,玉儿自此行之后,体内寒毒纵然未除,从此亦无大碍。”
仙姨听到颜玉体内寒毒能在这次下山后得到解决,转忧为喜。明剑就便把心灵警兆说了出来,仙姨自更无阻拦之意。陈一道又对明剑说:“蹴云跸无须真气即能驾驭,若能与高明遁法相合,能更瞬息千里,能大能小,收发由心,大至山头,小可无形,能收与心神合一,没入体内。”
随即传了明剑用法,让他上去蹴云跸演示几遍。明剑一开始还颇紧张,跳上蹴云跸后但觉软绵绵如棉花一般将他托住,缓缓地飞出去,他如法练习几次,渐渐熟练,才下了地。
陈一道接着又拿出一个非金非玉、形似如意的法宝,对明剑说道:“贫道来得匆忙,没带甚法宝,这件随身携带多年的乾天罡气圭便送与小友防身,算是补上见面之礼吧。”
凌钟二老一见那法宝,忍不住惊叫,凌乙哇哇地叫道:“好哇,陈老道你将随身多年至宝都拿了出来送给我徒弟,岂不是显得我们作师父的寒碜么!”钟广缘连诵佛号:“阿弥陀佛,果是居心叵测!”
“无上寿福!两位道兄可是囊中羞涩?呵呵呵……”陈一道却朗声大笑,解释起乾天罡气圭的功效用法,“使用此宝有真气更好,无亦可用,只须心神微动,便能放出御敌护身,风雷水火不能侵害,不惧诸般摄魂迷心邪法。”随又传了明剑用法,让他收下。
明剑适才听得两位师父那样说法,还迟疑不决,陈一道看出他心里想法,说道:“小友无须多虑,尽管收下便是。”仙姨也上前相劝,这才收下。
凌钟二老在身上掏摸片刻,见陈一道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俩,禁不住老脸发红,方才各掏出一件东西来。
“阿弥陀佛,说起来,老衲修行多年,却身无长物,让诸位见笑了。唯有这粒传自先师的菩提珠,尚算珍贵,只要将它贴身保藏,便能清心定虑,灵台空明,潜修入定,百邪莫侵,也可避百病,现传于明剑,也算代代相承,不违先师遗志了。”
凌乙轻咳几声,说道:“你们俱都修道年久,出身非富即贵,不像我叫花乞讨半生,依旧一身穷酸。只有这枚须弥之芥还值几个钱,你们出手宽绰,我叫花也不能被小瞧了。”众人见那枚形若戒指通体漆黑如墨,就是传说中能纳五湖四海于其中犹轻若无物的须弥之芥,俱觉好生神奇。
明剑知道势已至此,不能不收,也不矫作,一一恭谨收下,说道:“徒儿定不负两位师父教诲!”凌钟二老欣慰而笑。
陈一道继而拿出几道灵符,交与颜玉,说明功用,最后交代两人:“此次下山,多方妖魔蠢蠢欲动,你们务要小心行事。灵盟临危,你们亦可前往援助,不必急于回山。事急从权,须得便宜行事,真到万不得已之时,玉儿你可动用太玄寒玉剑,不必诸多顾虑。至于明剑小友,随心见性,顺意而为,道法三千,自我无为,可证天心。贫道去也!”随即飞走,凌钟二老也随后跟去。
明剑不白他所说末后几句,也不去细想。这次能随颜玉一起下山,让他心喜不已,至于各老所赐法物,倒不怎样放在心上。
仙姨已回屋为他与颜玉收拾行装,明剑进去一看,仙姨正叠着几套新衣,旁边还有三双布鞋、三双皮靴,样式虽好,颇有侠气之风,却与现代人装束格格不入。
明剑问知仙姨是给自己准备的衣物,连说不用,下山后再买就行。仙姨却笑着说山下衣服还没自己做的舒适好看呢,坚决不允,明剑只得作罢。最后仙姨提着整整两个大包裹,说道:“这些都是衣物。”
明剑忙接过去,按师父凌乙所说的方法便要放进须弥芥中,仙姨捉狭地笑着说:“其中一个里面有玉儿的亵衣呢。”
明剑脸上一红,颜玉已从他手中拿走那个包裹。明剑鼓足勇气说:“那个,还是放我这吧,我有师父的须弥之芥。”最后还画蛇添足,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嫌疑地补充一句,“我保证不会偷看!”
颜玉登时面如桃花,瞪他一眼,却没搭理。仙姨呵呵地笑着说:“玉儿她也有与须弥之芥相仿的百宝囊,不过容量啊,就比须弥之芥小多了。”随对颜玉说,“玉儿,你先去收拾一下吧,仙姨再制些羹酿。”
“仙姨,你可是有甚什话要对我说?”颜玉一走,明剑马上问道。
仙姨笑答:“你这孩子呀,跟玉儿一样伶俐。”仙姨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瓷瓶,交给明剑,“喏,这是暂时缓解玉儿体内寒毒的药丸。寒毒发作时须马上给她服下三粒,每隔十二个时辰,再服用三粒,连服三次即可。本来玉儿身上也有此药,就怕她寒毒发作之时昏阙过去,神智全失,故以防万一。玉儿她生性好强,外柔内刚,仙姨惟恐她知道你身有此药会向你索要,所以把她支开。”
“仙姨放心,明剑一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丝毫伤害!”明剑拍着胸口保证。
仙姨含笑点头:“仙姨知道你一定会的!来,仙姨再给些东西让你带上。”
明剑随仙姨走进药房,里面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箱子。仙姨走至一个半圆形楠木箱子前,打开箱盖,箱分五层,每层俱放满各色精致小巧的瓷瓶,总数不下三百之多。
仙姨将其悉数拿了出来,明剑方想开问,仙姨已先说道:“这些瓷瓶里装的倒有一半是玉儿爱喝的蜜酿,因她上次下山久久不归,仙姨便留了心,闲来便做些封装好,以备后用。倒是你呀,仙姨却没做什么羹食糕点之类的存放呢。”
明剑淡淡地笑道:“没关系,我自小吃惯烟火,山下多的是,玉儿她既素来不沾烟火之气,这些便全留给她吧。”
“仙姨没看错人,玉儿苦了十几载,遇上你,真是福气。”仙姨欣慰地笑道。
明剑摇头:“明剑幼失双亲,得遇仙姨与玉儿,该是明剑的福气才对。”仙姨双目霎时化开了慈蔼,温醇如酒。
接着仙姨又一一拿起那些瓶子,给他说明:“这是特制金创药,专治外伤,神速灵验,不留疤痕;这是还灵丹,对不甚严重的内伤有立竿见影之效;这是续命散,能延续垂死之人生命一时;这是小神丹,这是安魂膏,这是袪毒散……”明剑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仙姨继而开始介绍别的,诸如驻颜膏,美容养颜;福寿酒,延年益寿;驱腴露,减肥瘦体……
许多五花名门,闻所未闻的丹药膏丸露酒酿让明剑开始头晕目眩,除去颜玉做膳食用的蜜酿不计,名目也有不下百种,直想许多东西仙姨根本用不着,不知炼来做甚。
仙姨匆匆介绍完毕,又将其分类放回箱子,对明剑说道:“好在各类丹药已分用不同瓶子装着,外面注有名字与功用,你拿去慢慢看吧。”说完欲将整个箱子搬起。
明剑目瞪口呆地问:“仙姨,要,要整个箱子带走吗?”
“那当然,你与玉儿这次下山不知要多久才回来呢。多带身防身,有备无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