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明剑淡淡地重复一遍，接着道，“你志在于我，这些人本与此事无关。凡事须得留一线余地，你何必做得太绝。”

那团黑色球体倏然消失，玄衣女子缩回手，说道：“元尊之令，小女子敢不遵从。只是元尊倘若是戏言相欺，小女子说不得只能违命了。”

“我说过跟你走便会跟你走。”明剑说完不再理她，取出两瓶九转小还丹，交给褚卫华，说了服用之法。

这时火艳伤势有所好转，面上也渐渐恢复血色，稍一调息便即停下，说道：“明剑，你不要跟她走。”

褚卫华将九转小还丹分给众人服下后，也说道：“明剑小兄弟此去必是凶多极少，依我看……”

“褚老当比我更清楚眼前形势。”明剑打断他的话，又蹲在火艳身前，看着这个曾经与他一起度过幼年欢乐时光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何滋味。有过爱吗？纵然有过相守一世的无忌童言，亦早已随着岁月烟消云散，如那快乐无忧的寸阴，一去不返。

心中幽幽一叹，明剑说道：“火艳，你不要再执迷于过去了。你应当明白，我们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你父母与我爸妈订下的约定早在那场事故中作废，我对你，从来没有过你想要的感情。你也不必因为觉得自家有愧于我家，而委屈自己与我亲近，我亦不需要，你渴望的，总会有一天会遇到的。好在此次一别，大家或许相见无期，你自己多加保重吧。”

说完站起转身对褚卫华与众人道：“感谢褚老与诸位今日援手大德，可惜明剑无以为报，这些丹药便交与诸位，算是物尽其用，也算聊表心意吧。”随将须弥之芥中几十瓶各类疗伤治毒等灵丹妙药拿出来，交给褚卫华与他身边诸人。末了向众人拱手环揖一圈，又道：“好了，请褚老与诸位进入楼中吧。”

玄衣女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手抚怀中白狐，也未阻拦或催促，闻言主动将门上电光萦绕的网罗收去。

众人拱手回礼，几个也他相识之人张口欲说什么，却发现此情此景，实不知说甚好，最后皆口说：“保重！”先后往楼梯走去。火艳却舍不得走，还待说些什么，褚卫华走过去，轻拍她肩膀，说道：“艳儿，走吧。”

“褚爷爷，我，我，他，呜……我不走。”火艳眼望明剑，呆呆地说不出话，突然伏在褚卫华怀中哭将出来。

褚卫华安慰道：“艳儿，明剑小兄弟乃内明之人，你的心意他岂会不懂！随爷爷下去吧，免为他牵绊，反逆他本意了。”

此时盈月高悬头顶，碧华如珪。本是中秋团圆夜，良辰好景，应与良朋亲友择一清居，畅叙别情，或与伴侣相依相偎互诉情怀，清风明月之下，喁喁细语，该当何等惬意！

然而在英盟馆的楼顶之上，萦绕少女心间的只有满腔悲戚与万般不舍。心妍抱着明剑左臂，一双柔弱的小手紧紧与他五指交缠，生怕他离开自己，贝齿咬着下唇，翠眉紧锁，朗润的明眸此时只有深深的黯然与一抹坚决，凝望着明剑。

“你再稍等一阵。”

明剑不管玄衣女子答应与否，低下头看着心妍。她的神情像凋零的玫瑰，她应该是那个活泼俏皮永远充满青春活力的丫头的，透过她的忧郁，她的娴静，明剑看到了颜玉，那个外表淡漠内心坚强而柔弱的女子，总是将心事锁在心底不敢轻易启齿的娇羞女子，一面倔强得让人恼火无奈一面却又柔弱得令人怜惜心疼不已的傻劲妮子。可惜无法再见她一面了，她身上的寒毒犹未祛除，再过一年多就……仙姨和众位师父前辈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吧——一定会找到的！

终于到离别的最后时刻了。明剑拉着心妍蹲下来，唤出蹴云跸，对她说道：“丫头，哥哥答应过要教你使唤这朵蹴云跸的，现在把它送给你好了。”随将驾驭之法说与她听，要她练习一遍。

小丫头很聪明，一学便会。明剑随即让她将蹴云跸收起来，想到此去身非所属，凶多吉少，身上几样东西留着反便宜了别人，何况须弥之芥中还有许多颜玉所食玉酿。便连它摘下来，戴在心妍拇指上，说道：“这里面装着你姐姐最爱吃的玉液，你把它交给你姐姐，另外还有许多你喜欢的养颜美肤的宝贝，这个戒指和那些宝贝你就自己留着吧。”传以取用之法，想了想，最后解除光幕，却自己留下了乾天罡气圭，暗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和几粒丹药，也许它会派上更大用场。

呜呜的哭声忽然响起，心妍不住地摇着头，说道：“这些东西我不要了，我知道它们是明剑哥哥用来保护自己的。”待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泪落如滚珠。

明剑拿出手帕，轻柔地给她拭去泪水，轻声说道：“乖，再哭就不漂亮了，哥哥喜欢看到那个活泼爱笑的心妍丫头。哥哥现在用不着它们了，给你带着，到了国外念书，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不要，我宁愿你讨厌我也不要让你走。我不要去念书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心妍不住摇着头，语声呜咽，泪水再次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泱湿了衣襟。

明剑忙又帮她拭去泪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抚慰：“乖，不要哭了，女孩子也要学会坚强。哥哥还有重要的话要说，不要哭了啊。”

心妍一听，止了哭音，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眸中泪珠犹在打转，却忍着不让它掉下，说道：“明剑哥哥说的话我都听，我不哭了，我要变得坚强。”

“好，这才是坚强的好孩子——你听我说，见到你姐姐，叫她不必去寻我，旁边那女人厉害得紧。你姐姐体内蕴含寒毒，须在年内祛除，否则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你务必让她回去昆仑山，让仙姨与师父及诸位伯伯给她祛毒，寒毒不除，千万不能下山。另外转告她不必担心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前去找她。记住了吗？”

心妍点点头，答道：“我记住了。见到姐姐，我一定叫她回去昆仑山祛除寒毒。我也不去念书了，我要跟姐姐一起去昆仑，学习法术，去救明剑哥哥！”

明剑见她一脸坚毅之色，决非一时说说，暗一思忖，道：“不！你还是要去念书！你刚才不是说哥哥说的话都会听吗。”说到这，挨近她耳边轻声道，“其实哥哥想好了在路上脱身之法。这样好了，等你念完书，我就去看你，你说好不好？”

心妍惊喜地看着他，也轻声问道：“真的？明剑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当然是真的。我们拉勾，骗人是小狗。”明剑微微笑着，伸出小指，心下却是另一种苦笑。

“好，我们拉勾。一年后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和姐姐，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两人轻轻勾勾小指，相视一笑，却又同时沉默下来。

“好了，丫头，哥哥要走了，这几天不能再陪你玩了。我不在时，你要听姐姐的话，不要顽皮。”明剑站起来，终于说出了离别的话语。

心妍随着站起来，呆呆地挥着小手，洁白细碎的贝齿咬着朱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痴望着，似要将这一刻烙进心里，永远记住，眸中泪珠打着转，她努力地不让它溢出，最终却泪痕满面。

明剑强忍住澎湃的心潮，苦涩的液体开始孕育，却没能夺眶而出，他必须坚强，他不能让小丫头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是的，此时此刻，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我们走吧。”明剑走至玄衣女子身旁。

“等等！”

“嗒嗒嗒”的脚步飞奔着，明剑转过身。一双纤弱的手臂环住他颈项，柔软的双唇吻住他，温香甜腻中夹着泪液的微涩，丁香轻吐，生涩而大胆地探索着，寻觅着，最终与他纠缠在一起，笨拙地，忘情地……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然而终究要回归现实。

心妍终于松开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说道：“这是替姐姐与明剑哥哥告别的。”也是我自己的。心妍凝视着他，又在心底道。

明剑轻轻推开她，在她额间轻吻一下，柔声说道：“好了，丫头，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