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前，王伦一把刀、一个人走上前去，他的枪尖抵着两个人，正是祝虎和祝彪两个，王伦让人用布条塞住了他俩的嘴，生的他们鸹噪。

庄门上的祝朝奉睚眦欲裂，一双枯树似地拳头握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松开一只手，扒着庄头的青砖，手上的骨节都绷得发白了，看那指甲缝儿里，似乎带着点点黑红色，他用力之大，竟然把指甲都掰裂了！

老来得子，是人生一喜，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则是谁都忍不了的痛楚了——即便是年轻时做刀口舔血的生意的祝朝奉，也不例外！

大宋官阶有朝奉郎，朝奉大夫，不过祝朝奉的这个“朝奉”，却是说他是开当铺，准确说是质库的了。说到底，质库的买卖，就是高利贷的一种形式。是按借款人提供抵押品的价值打折扣，贷放现款，定期收回本金和利息的一种剥削方式。

质库因是起源于寺庙的寺库，所以又称长生库。长生库放款时限短，利息高，还任意压低质物的价格，借款如到期不还，则没收质物，因此做这一行的，没有几个没借此导致许多人家破产——质库可是连奴婢、牛马都可以抵押的，让高利贷逼红了眼的，最后肯定是个倾家荡产。

纵是祝朝奉一辈子都游走在官府和帮派之间的钢丝绳儿上，这一辈子，也从来没有有过这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过！下面像是牛马一样被押着的，可是他的两个亲生儿子！

王伦大大方方的就这么走着，他丝毫不顾及城头上闪着寒芒的一簇簇箭头！栾廷玉倒是有可能想射死自己，但是祝朝奉会准了这个只顾自己性命不顾自己儿子性命的人下令？

栾廷玉刚想说话，祝朝奉沙哑苍啷却又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说了句：“谁敢轻举妄动的让自己手头的箭支飞了下去，他一家老小，就为我儿子抵命！”

不愧是当年见惯了奸官恶吏、村匪恶霸的祝朝奉！谁要是敢惹了他，你自己去东平府须城和安坊去打听打听，和安坊质库名号底下，有多少条人命！不，不用和安坊！只要去须城去打听就够了！

祝朝奉的话一说，吱吱吱几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庄客们把手头上的弓弦松了几分力气，谁都知道那个老大虫，吃人可是从来不吐骨头的！

“祝朝奉！在下梁山泊寨主王伦！”王伦手里牵着一条绳子，另一只手拿着刀顶着祝彪的后背。

“嗯。”祝朝奉早没了先前那副急切的父亲的样子，又回复成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奉本色。

“在下想跟朝奉做个买卖！”王伦知道祝朝奉家时开质库起家的，于是调笑着：“王某有几个兄弟，前些日子让朝奉捉了去了，今日我等也捉了朝奉的两个儿子。不知，祝家两位公子的性命，能不能赎回王伦的几个兄弟？”

“哼！”祝朝奉冷哼一声，声音像是三九天深山中顽石底下的寒冰似地透着寒气：“我庄上陷了你梁山杨雄、陈达、杨春、秦明、黄信、郝思文、吕方、郭盛八个贼首，并一百**十个喽啰，你说换就换了？”

“哈哈哈。”王伦长笑了几声，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着。

王伦的笑，把祝朝奉惹恼了，指着王伦破口大骂：“王伦！你休欺人太甚！我已损了一个儿子！不差这两个！你信不信，我把你那一百九十多个兄弟，挨个给你在城头上砍了！来人啊！把那……”

祝朝奉的话没说完，王伦爆喝一声：“我不信！祝朝奉！你要是动了王伦一个兄弟，王伦就割祝虎、祝彪一块肉！但凡你敢动，王伦保证手下刀子用得灵活得很！让你听个百八十声不是问题！”

王伦的话，让祝朝奉哑口无言，是，他的确赔不起。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祝朝奉打拼一辈子赚了万贯家财，家中还有几十万石粮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图一个儿孙富裕，不用受他年轻时受过的苦？

当下，祝朝奉沉吟了起来，王伦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世上流传的话，永远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比如这一句：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祝朝奉自忖执掌质库几十年，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好汉们嚷得凶巴巴的，那个不是义字当先？虽说兄弟如手足，但是祝朝奉敢肯定，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自断手足”的事情，没有一百桩，几十桩总归是有。

也就是说，王伦这个光脚的，怎么可能会怕祝朝奉这个穿鞋的？！

“罢了罢了！”祝朝奉挥挥手，就像是眼前有无数只苍蝇似地，让他烦躁不安，干枯的手一遍遍的挥动着，他这几个儿子都来得不易。或许是开质库有损阴德，上天让他四十岁才有了祝龙，在这个年代，也算是老来得子了，他受不了亲眼看着儿子死的痛苦！

这些好汉，祝朝奉见得多了，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

“朝奉！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栾廷玉焦急的喊着，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百多个人啊！还有八个头领，要是放出去，他们明日就能再打过来！这个人老成精、算了一辈子账的老狐狸，今天算错帐了还是怎的！

“栾教师，你让人去打那些人几棒子，就说‘战阵厮杀时，免不了要受伤’。也省得他们出去后，提上刀枪就与我等为敌。”祝朝奉咬着牙说道，秋日的风，刮得他脸上白色的硬须一抖一抖的。

“朝奉放心，栾廷玉明白，不伤了他一个性命。”栾廷玉咬咬牙，眼下，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说起来，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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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伦回了营地，看秦明他们身上个个带伤，秦明还奋力坐起来喊着：“哥哥！末将……”

“无妨！秦统制，你与受伤的兄弟先回梁山，让安道全好生治疗，这祝家庄的仇！王伦替你们报了！”

说着王伦安排邓飞护送他们回山，还点名要让宋万和杜迁带着神卫营的弓弩手们一起来攻打祝家庄！

王伦的话虽然说得是信誓旦旦的，但是他心里还在嘀咕：“孙立啊孙立，你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