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胜的大军，就在白衣阁驻扎着，这让王伦很是头疼，黄河冰封，官军是打不过来不假，但是自己也打不过去。

而且现在有个问题，只参加过剿匪的新兵们，被那种对岸官军压迫的感觉给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情况要是再不得到妥善解决，王伦很担心他手下驻扎在范县的游亦军士卒，在跟官军正式交手的时候，很容易被击溃。

必须得想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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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安乐镇。驻扎在此地的，是穆弘、穆春带领的催锋军两个指挥。

夜色已经深了，叶子都掉光了的树枝，被月光照映着，地上爬满了苍劲的黑影，天上咕咕的传来两声夜枭凄厉的叫声，扑棱棱的黑影把地上爬满的黑影都给搅乱了。

几个士兵在安乐镇的哨塔上，用力的呵着气，一团团的白气刚离开嘴边，就变得冰冷无比，尝试了几下之后，他们便不再白费劲了——只要手不贴到嘴边上来，哈出去的气永远都是凉的，而贴到嘴边，哈气附着在手上，不一会儿就变得冰凉冰凉的。

“张小二，下去端碗汤上来。”十将——梁山沿袭的宋制，十人的小队长，叫十将——冲一个半大小子士兵说了句。

“是了，也就是咱梁山军马，晚上值夜还能喝口热汤，换做别家，哪怕是东京城里的禁军，怕是也没这个好！”张小二笑呵呵的说了句，擦了擦已经快结成冰的鼻涕说了句。

这是王伦定下的制度，每晚值夜的士兵，十人可以分一锅汤，虽然见不到什么荤腥，但是好歹能驱驱寒。

“你们知道个鸟！”十将的脸上有条长长的疤痕，他指了指脸上的疤说道：“禁军又算个鸟？不是俺李大仗着年纪大跟你们胡吹，当年俺也是跟着寨主哥哥打过呼延头领的，呼延头领当时不也是带着什么禁军？俺当时一听禁军来了，也跟你们这帮小子们一样，恨不能把害怕劲儿都一股脑的尿到裤裆里去，可是你可晓得？”十将李大买了个关子。

“李大哥，你说便说了，卖个关子作甚？”几个小兵不乐意的嘟哝着，这时张小二也端了热汤上来了，的确不是什么好汤，无非是加了几滴香油炖的些白菜罢了。

几个士兵哈哈笑着把一桶热气腾腾的白菜汤抢着分了，呼啦呼啦的喝着，一边还伸着被烫到的舌头痛呼：“李大哥，接着说，接着说啊！”

李大喝了一口汤，抹了抹嘴边的汤渍，看着远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呼延灼带领的官军在银山寨大战时的情形。

“禁军有个鸟好怕的？都是一头两臂，一枪搠过去，也得血沫子喷出来老高！战后俺还留了个心眼儿想看看他赵宋以为屏障的禁军有多厉害，你道怎的？老子把他们尸体上的裤子扒了之后，里面也是一个鸟儿，谁说就比咱们催锋军的将士多一个了？”

“哈哈哈！俺们也是听曾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林头领说了，咱们起码能跟上四军中游水准的兵士一较高下！”众人让李大逗得都笑了起来，一个老兵，大战来临之前，不仅仅自己能稳住，而且他们在军中最重要的作用是：这些底层军官或者底层士兵，能凭借他们的经验以及跟新兵的感情，稳住新兵的军心。

“是了！官军也是一个鸟儿！我等也是一个鸟儿！怕他个鸟？！”一个新兵哈哈笑着站了起来，半截身子都高出了木板做的堞口，把汤碗举到了嘴边。

噗嗤！羽箭刺入皮肉之后的闷响，而后是羽箭碰撞到坚硬的头盖骨时的脆响！再然后，这个新兵就像是一个被打烂了的破口袋一样，还含着半口热汤呢，就这么一头栽倒。

“三哥儿！”几个新兵吓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愣在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同袍已经死透了！

“叫唤个鸟！端起你们的神臂弓来！”李大怒吼了一声，这哨楼上，可都是放着一排神臂弓的，就是怕遇见险情猝不及防，“张小二！你在等你娘亲老子死到棺材里去么！吹号！吹号！”

张小二让李大这么一喊，才匆匆掏出腰间的牛角号，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堞口的几个新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李大都没去在意，嘴里不停的喊着：“去你娘的！都怕个鸟！射！都给老子射！俺就不信了！官军还是铁打的么！就算是铁打的！这七十步的距离，你们手里的神臂弓也得把他们给扎成个刺猬！射！”

身边一声一声的响着闷哼，李大都没工夫顾及了，幸好号角声响起之后，哨塔下的营房顿时就忙碌起来——是忙碌，紧张有序的忙碌，而不是不是盲目的跟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

“行了，无愧于山上的头领哥哥们和一个营房里睡的弟兄了！”李大口角带着笑，依然有条不紊的给神臂弓搭上弩箭，上弦，弩上的望山（就是古代的瞄准器）刚刚抬起，李大只觉得看到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就像是认准了自己的眼窝一样，就这么扎透了自己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十将！”张小二看下面营房已经在穆弘、穆春两位头领哥哥的带领下派出了一队军士举着团牌阵盾堵住了寨门，刚放下手里的牛角号，回头却看见了李大闷哼了一声便倒下了！

张小二扑到李大的身上，摸着脸庞越来越冷的李大，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冷，“直娘贼的官军！你二爷跟你拼了！”说着举起李大手中的神臂弓，一箭一箭的倾泻着他的怒火！甚至，他都忘了要躲在堞口下了！

发疯似的嘶吼着的张小乙，成了官军最好的目标，嗖的一直羽箭穿过，洞穿了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直娘贼的！顶住！把阵盾都给老子架在栅栏上！”穆弘声嘶力竭的喊着，却看见火光中有几个士兵似乎露了怯，想要逃跑，冲穆春使个眼色，穆春便冲了过去，一把撕住为首一个的衣领，像是疯了的狮子一样的怒吼：“跑！跑个鸟！四面都让人围了！跑出去你还当自己能活下来不成！端上你的弓弩，去栅栏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要是没死，王伦哥哥的援兵到了，便只管冲上去砍翻了贼官军便是！”

说着穆春还使劲儿的踹了他们一脚，几个士兵听穆春说得真切，自己听得也真切——四面都是喊杀声！跑？跑得了么跑！杀他娘的！

周遭也有士兵听见了，原本要跑的，此时也不哭喊着要跑了，有人要端着弓弩去栅栏旁守着，而有的人，便哭喊了一声，跌倒在地上，裤子顿时就开始散发着恶臊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