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颠簸了半日,如歌终于明白了兰语的话,对方四个人,并没有要同自己和平相处的意思。兰茉苑和撷枫苑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一直以来,都是兰茉苑占了绝对的优势,打压得对方无力抗衡。这一次,原本对兰茉苑有利的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撷枫苑隐隐有了要反攻的苗头,原本屈意的和颜悦色已然消失,针尖麦芒,各自露出了锋芒。她亦不得不承认,哪儿有人,哪儿就有争斗。
由于晨月去过一次,虽然那次是作为被人使唤,所以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有了以她为首的意思。
其实,昨夜她曾想问一问南宫逍此番安排究竟是何意,不过转而一想,这般问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兴许人家就是喜欢那四个丫头呢,又或者根本没有喜爱偏好这一类的原因,自己能求了跟来,别人同样能。这样子也不是说不过去的,首先是因为按去年的规矩该由崔嬷嬷选人,她们理所当然地觉得一等侍女的机会要大得多,且兰茉苑的人多少要心高气傲点,除了她估计就没第二个人去讨这次机会。而撷枫苑则是相反,虽不知道跟世子的成人礼有什么关系,但因着这个原因,她们今年的机会似乎比去年渺茫了很多,前段时间又听世子亲自定了人的事情,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涎着脸去求了世子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她又不禁自嘲:现在想这个还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如何来应付这几个丫头,不过如果她们争着表现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自己能捡个懒,好好玩几天了。当然,这是她单方面的美好愿望,就是不知她们除了挣表现以外,会不会给自己安排了戏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路上,晨月她们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一点儿理她的意思都没有,许是换了别人的话,她们断不敢明着如此嚣张,可惜她初来乍到,根基尚浅,让她们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南宫逍坐在软榻上,没有什么表情,清冽的眸子盯着帘子瞧了一会儿,缓缓合上。他不禁想起前天下午崔嬷嬷捧来的名册,那几个名字,看起来真陌生。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如歌迷迷糊糊地睁眼,这摇来摇去的,她竟不知何时打起了盹儿。他们所到的狩猎场,更像是一处军帐营地,一眼望去,大约有数千顶帐篷,星罗棋布。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仍旧是那只被勒了脖子的鹰:“皇上有旨,今日已晚,望众位整顿休息,明日午时举行秋闱大典。”
营帐的安排看似略显凌乱,其实很有门道,除了皇上的金帐以外,其他的安排都是主子的营帐白顶金纹在前面,左右相距较远,侍卫和下人的营帐白顶蓝纹在后面,由于数目较多,左右相隔也较近。
如歌本想不动声色地过好这几天,熟知那几位一来就想立个下马威。收拾整理好世子的营帐后,她安静地随着其他几个姑娘回营帐,准备整理自己带的衣物和用具,可是,当她走进帐子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
一件散花千水裙铺在地上,落了许多尘土的,像是被人踩踏过,还有缎织的掐花外衫,被揉成了一团,亦是脏兮兮的。若是有兰茉苑的其他人在这里,她也许还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东西,毕竟一等侍女的衣物都是统一缝制,统一发放的。但这里除了她,谁还会有这样的衣服?
短短愣了一下,她小跑上去,蹲在地上,伸手捡起了那个香木雕的梳妆匣,匣子已经合不上了,暗扣故意被人掰断,里面的钗子珠花都躺在地上——侍女除了头饰,是不允许带其它饰物的。
她吸了一口气,转头往门口看去,晨月、伊虹、凝光正挂着一脸看戏的表情,而霓裳留在世子帐外听候吩咐,如果她也来了的话,大约同样会是这幅神情。
一对三,她不是对手,讨不到半分好处。讲道理,她们半点都不像是能讲道理的人。去告状,姑且不说她没有一丝证据,万一到时候她们串通起来反咬自己一口就惨了。现在也只能忍,她不想才刚到狩猎场就惹事,对自己没好处,对南宫逍的颜面也没好处。
看了看手中坏掉的梳妆匣,那是茉涟送的,足足用掉了她半个月的薪俸。如歌将头饰一一捡起,放回匣中,又拾起散在地上的衣物,默默走回自己的床。
稍微整理了一下,她将两件脏衣服放进木盆中,准备拿出去洗了,这边风大,大约一个晚上就能干。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本来一脸得意的三人突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只见她面入沉水,就那么冷冷地看过来:“人是有底线的,有些东西,一旦被践踏了,我保不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哪怕丢了性命。”
其实,说出这么狠的话,完全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筹码跟她们谈,唯有在声势上压住人,才有机会保全自己,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哼,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们可别被她唬住。”
晨月看着落下来的帷幕,低低道:“是不是虚张声势,瞧两日就知道了。足足七日呢……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人么?”妹妹,那年的掌掴,我不会让你白受的,忍了这么久,本以为要忍到殿下成人礼的那一天,看来,不用了呢……
尽管半空清辉流转,却依旧抵不过夜色,如歌看不清衣服到底有没有洗干净,只能挨着搓洗了好几遍。她想起在大学的日子,有次停电,她和室友黑灯瞎火地在水房洗衣服,洗着洗着就打闹起来,那笑声传得震天远,对面男生宿舍便开始起哄,还有人抱了吉他唱起了《对面的女孩看过来》。黑漆漆的一片,反正谁也瞧不清谁,她们索性也站在窗边唱起来: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想着心情就好了起来,嘴上也忍不住哼起这首歌来:“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那边帐子里,凝光一溜小跑钻了进去:“她在河边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唱着歌,倒真不像怕了的样子。”
晨月没说话,往如歌的床铺看了一眼,最后只回了一句:“明日再说。”
洗完衣服往回走时,夜色已深,凉风轻佻地拂过她的面颊,像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触摸她的肌肤,绵延的营帐呈现在眼前,有一种难言的气势蕴含在里面。
“凉风过秋月,星子落三更。山绝树影横,夜深千帐灯。”好吧,她承认自己中文系的血液又在作祟了。别扭地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她小步疾走,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第二天天不亮,所有的下人都爬了起来,开始做起各自的工作。
晨月上次从兰语那学了不少,此时也像模像样地安排起来:“兰绫,你去打几桶水回来。”
果然,如歌早猜到她不会给自己什么好差事,打水本是那几个男丁的事情,她却指名道姓要自己去,岂不是故意为难?想必那几个男丁也畏于她的身份,不敢不从。无所谓,不就是打个水么?没工夫跟你争跟你吵,我去打便是,就偏偏不如你的意。
木桶挺大,倒不沉,她也没高估自己一次性拎上两只桶,只拿了一只,便往河边走。路上有不少男家丁,瞧见她一个女子来打水,不由多看了几眼。没脑筋的兀自惊讶着,顺便多看了几眼她漂亮的脸蛋,稍微有点脑子怕是都猜出这是有人要故意整她。
“姑娘要帮忙吗?”一个神态颇憨的汉子走过来,他已打了两桶水准备走,却见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拎着一只大桶而来,便走过去开口询问。
如歌看了他手上的两只桶一眼,摇头道:“不必了。”语气不温不火,推得干脆,却不算冷漠。如果让人帮了忙,指不定晨月她们要飞出什么幺蛾子来,特别这要忙帮的还是个男人,再说,一桶水而已,她又不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没事,四桶水我都能提。”男子误会了她的意思,憨憨一笑,怕她不信,忙提了提脚下的两桶水,一副轻松的模样,**在空气中的胳膊,显示着他纠结健壮的肌肉。
她摇摇头,觉得这个男人并不是故意要搭讪,他的眼睛很单纯,一下就能被人看通透。“真的不用,说不定我们不顺路。”
“那我先帮你提吧,反正我力气大,每次多提两桶,就跟别人一样了。”
许是看他太执着,许是看他看诚恳,她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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