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破晓,茅舍屋前,梧桐树下,一道白光向天飞去;剑光强烈,宛如流星过渡,已然飞出老远,尚听破空之声。
这时遥瞩天边,东方已微微有了明意。倏地起了一阵乌云,把天际青光遮成一片漆黑,连下面云山都在微茫杳霭之中若隐若现。先是东南方黑云踪中闪出两三丝金影。一会工夫,又见有数亩方圆的一团红光忽而上升天半,彩霞四射;忽儿没入云层,不见踪迹。若金丸疾走,上下跳动,滚转不停,要从天际黑云中挣扎而出。以后红光越来越显,越转越疾,倏地往下一落,又没入天际,便不再现,只东南半天现出了鱼肚色。头上的星也隐去了好多。
倏地瞥见正东方红影一闪,霎时半轮亩许方圆火也似红的太阳,已经端端正正地从地平上涌起。那些黑云也都不知去向,干干净净的天,只红日出处有半圈红影。满天只剩数十百颗疏星,光彩已暗,摇摇欲坠,越显天高。再低头一看,下面是云潮如海,咕咕嘟嘟簇拥个不住,把脚下群山全都隐没,只剩那几个高山的尖儿如岛屿一般,在云海中隐现。上面却是澄空若洗,一碧无际。雷起龙笑对铁蓑道长道:“弟子在山上观日出,也不知看过多少次,却没想到这日出前的幻影,越到高处越好看。起初错把东南方日光反射的幻影,当作日出的所在,直到日已升起了一半才看出来,真是好笑。”
铁蓑道长也笑道:“等你把‘粹骨’此步完成,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云上观看日出。现在我要加速了!”
话声中,剑光上升到罡风带中迅疾飞行着。太阳从云中跳出,升上穹顶,又往西移。。。。。。剑光终于开始下降,速度飞快,转眼就离开罡风带。一路下行,寒风透骨,冻云弥漫。
日落时分,铁蓑道长驾着剑光,来到一座山前,只见那山顶峰上丰下锐,高出左近许多峰峦之上,似一根倒生着的石笋挺立半空。上面除了有些奇石怪松外,漫说是人,连鸟兽也难飞渡。峰的上半截,终年云雾包没,时常看不见全身。剑光穿云破雾降到山顶,见此峰不但风景灵秀,岩谷幽奇,面积也还不小。偏西南角上有一个百十亩方圆的大湖,清水绿波,碧沉沉望不到底。峰顶既高,天风冷冷。去时正值夕阳斜照,有时一阵风吹过,湖水起了一阵波纹,被日光一照,闪动起万道金鳞,光华耀眼。雷起龙观察了一会,发现湖水平荡荡的,一些动静也没有。知道这就是天池寒潭,湖水很深,自己怎么才能进到下面的泉眼里去呢?
铁蓑道长来到岸边,一指飞剑,白光入水。过了一会,湖中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波涛大作,满湖尽是斗大水泡滚滚不停。猛地哗哗连声,湖水平空往正中集拢,拔起一根十余丈的水柱,亮晶晶地映着日光,绚丽夺目。那根水柱起到半空,忽然停住,倏地往下一落,如同雪山崩倒,纷纷四散,水气如同雾索轻绢一般,笼罩湖上。少时湖底又响了一阵,冒起了将才的水柱,一会又散落下来。如此三起三落,落一回,湖中便浅下去一两丈,到最末一回,湖水竟然干涸。
铁蓑道长挟着雷起龙,飞到湖中心,只见下面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地穴。穿到里面一看,竟是一间质如红玉的石洞,广只五丈;中有银床枕头、丹炉玉几之类,通体光洁,时闻果香。只见铁蓑道长手掐法诀,往洞口一挥,入口处现出一道五彩琉璃将洞口封闭,过了一会,忽听湖中水响,雷起龙走到琉璃边一看,外面湖水已渐渐涌起,估计会涨回到原来位置。
铁蓑道长带着雷起龙向石洞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气候越凉,好似初冬光景,转过一个弯,便觉奇寒之气逼人,前面出现一个泉眼,粗只数丈,由地底向上激射,宛如一根极粗的水晶宝柱兀立地上,四外不见一点水珠。乍看上去,宛如实质,通体晶莹明澈;被四围瑶草琪花、珠光宝气一映,比起沿途所见奇景,更要雄伟壮丽。
铁蓑道长缓缓地道:“这是当年无名师祖云游天下时,偶然在此山发现隐藏泉眼。他认为此地对我派修练纯阳基础坐功甚有帮助,就用法力修缮了一下此洞,作为我派一处别府。后来你乐众师祖和我都在此地完成‘粹骨’之炼。再后来,武当派半边老尼因其几个女徒弟练功也要用到泉眼,特来向我师乐众求借泉眼,你乐众师祖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干脆将此泉眼让给了她。但要她答应一个条件:只要我派弟子需使用此泉眼,她门下弟子就要无条件让出来。半边老尼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并保证不会改变此洞禁制。
今日来之前,我已飞剑传书,通知了她们,她们还算守信。不过,当初自送出泉眼之后,我已多年未来此地,现在再来,发现此洞还是有所改变,象银床枕头、瑶草琪花应该都是那些女弟子留下的,搞得到处珠光宝气,还能闻到香味,真让人不习惯呀。”
雷起龙心想:“女人嘛,不这样搞,才奇怪呢。像咱们师门几个男人,估计就是简单够用就行,这些年,武当派的几个女弟子为装饰此洞花了不少心思。”
铁蓑道长指着泉眼水柱对雷起龙道:“该怎么做,事先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进去试试看。”
雷起龙很听话,向水柱走去。刚一靠近,便感水气奇冷,身上直打寒战,强忍着接触柱面,立刻一股奇寒之气,由指尖起,贯彻全身,连骨髓也似冻凝神气,口中隐有血腥之味,觉得头晕心烦;再往前一走,猛觉得奇寒浸骨,周身都快冻僵,奇冷攻心,连气都透不转,万难忍受,无奈退下。还是觉得全身不适,只好盘坐运功,半响才恢复过来。
铁蓑道长点点头叹道:“如今你知道此关之厉害了。有些事我之前并没告诉你,现在可以说给你听了。其实此关最难过的不是寒冷,而是时间!我会给你一盘香的时间,如果你没有在这盘香燃完前的时间内悟彻玄机,粹成纯阳仙骨,那就只能放弃,明年此时重新来过。”
雷起龙呐呐道:“如果明年也没成功呢?”
铁蓑道长并没有生气,苦笑着说道:“那就后年再来,你知道么:你师父我当初为了过这一关花了七年,你乐众师祖也用了五年。所以你今年如果没成功,也不要有压力,凡事只要尽心尽力就行。”
说完,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光彩透明的圆玉盒子。盒中放着一盘其细如丝的线香。
铁蓑道长看着此香说道:“这是师门秘传火香,只有弟子要过‘粹骨’此关,师父才会特地炼制此香,一年只能炼制一盘,我只准备为你炼制三年,你莫要让我失望呀!”
说完,抬起右手,平平伸直,然后慢慢蜷起四根指头,只余无名指探在外面,笔直如剑。他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目光凝视,下一刻,这根手指的尖端亮了起来。所谓发亮,只是形容。那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是铁蓑道长全身的重量、全身的气血、全副的心神统统集中过去,倾注一切,全无保留。铁蓑道长把指尖往香头上一触,线香立刻燃烧起来,香烟散为满穴氤氲,幻成彩雾。雷起龙只觉得洞穴里面奇热无比,一会功夫,皮肤就烤得生疼。铁蓑道长大喝一声:“进去!”
雷起龙纵身一跳,跃进水柱,顿时周身白气如蒸。水柱里也是水云晃漾,急漩如电,接着水柱往下一撤,与地齐平,细一往下注视,内中却是云光荡漾,深不见底。
铁蓑道长单手托着玉盒,缓缓盘坐,口中喃喃道:“徒儿,全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