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从善如登(上)
作者:漠狼13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44

() () 郝汉赶到寿州城的宏祥客栈,向掌柜一打听,才知道叶衡一众人走了已有七八日,又跟掌柜问询了人数,掌柜翻了翻流水簿,说投宿的这伙人一共四十多人,又说其中有两个貌美女子。郝汉听了心下略宽,他又推算一下时间,心想:“我在山崖间的石台上耽了十二日,雨芙他们走了七八日,如此看来,他们应当在宏祥客栈滞留了四五日,他们既然走了,必然是认定我出了事,唉,也不知雨芙现在如何,定是很难过罢,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他盘算了一番,见外面天色已晚,于是便在宏祥客栈住下,打算次日赶往伏牛山。他这几日在崖间石台上与大雕连番搏斗,衣衫早已破烂不堪,于是唤来店小二,给了二两银子,吩咐他去市肆买一套干净衣衫和一匹快马来,剩余的便做打赏。小二见银两多,乐呵呵地去了,过不多时,便风风火火地牵着一匹青骢马返回,栓到马厩中喂饱,又将买来的一套衣衫交给郝汉。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郝汉便起身骑马出了城,朝南阳方向驰去。他为了避开天煞帮的势力,路上只绕远行走官道,不履山路。一路上快马加鞭,每日只歇息三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尽是赶路。这般行到第四日上,坐骑已然疲惫不堪,粗喘连连。原来是那店小二贪图银子,又听郝汉是外乡口音,便给郝汉买了一匹气力不济的老马,他心想郝汉行色匆匆,未必能及时觉,待觉之时人也走远了,不直得回来追究。那日清晨,郝汉从寿州城出之时,走得倥偬,也未及细辨这马牙口如何,便上了路。初时这马跑得倒还不慢,可这几日来长途疾驰,绝少休息少,现下它体力已然透支。郝汉见状,心有不忍,便将它放野,徒步走到附近一座城镇之中,打算再买两匹快马,替换乘骑,可进城一打听,方知宋军正在民间征马,左近所有的马匹都被征用去了,已无马可买。

郝汉这一下懵了念头。其时大宋军中战马极度匮乏,战马又非民间圈养的寻常马匹能够胜任,只有放牧饲养、驰骋野驯的马匹方有战力,这样的马匹适于在寒冷的北方驯养,是以西夏、契丹这两个僻处西北、东北的游牧民族所养马匹尤为骏骁。大宋版图之内,既没有供战马生长繁衍的大片的牧场,气候又不适宜,故而产出战马的数量极为有限,宋与西夏、辽国的战争中之所以长期处于被动守势,此是一故,宋廷对外实施茶马互市、以茶易马的茶马政策,亦出于此。战马供应不敷,军中便常有数名骑兵轮乘一匹坐骑的窘况,又经战争消耗,存栏大为不足,宋廷无计可施,有时不得不征集民间的马匹充数,虽说民间马匹战力不佳,但用以驮负辎重、壮大军容,还是恢恢有余。

郝汉心下开始后悔:“先前所乘那匹老马虽然体弱,但我若爱惜马力,每日只行两三百里,想它也能经受得起,早知如此,我起初便不该那么拼命地赶路,那老马脚力再不济,总也快过我步行。此地距伏牛山路途尚远,我总不能走着去罢,以我这身稀疏平常的轻功,可要走到什么时候?那贪财的店小二,可真是害死人啦!”

正要出城赶路,忽听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从身后街道传来,跟着有人嚷道:“让道!让道!”回头一看,见一队官兵赶着十多匹马朝这边走来。郝汉压了压斗笠,退到路边,让官兵经过,心头感慨:“想我郝汉几个月前也是一个军官,可如今却沦为通缉要犯,流落江湖,当真是世事无常,世易时移。”

瞥眼间,忽见街道对面大摇大摆走来四个人,每人手中各牵着一匹马,此时街道上的百姓、小贩等皆已辟易在旁,给官兵让路,这四人这般大模大样地走来,极是惹眼,郝汉一打量这四人形貌,心下不由地乐了:“嘿嘿!这不是漠北四豺吗?”

漠北四豺后知后觉,待走近了,才见迎面走来这么一队官兵,老二孙阔才脸色一变,低声道:“大哥,对面有海冷(按:海冷,江湖切口,意为官兵)!”老大孙广才道:“有多少个?”老三孙长才道:“约莫十五六个。”孙广才道:“他娘的扎手,调头,跨风子(按:跨风子,江湖切口,意为骑马)扯呼!”

四豺一齐转身,走出几步,正要上马,忽然身后一名官兵叫道:“咄!前面四个人,站住!”

四豺心头各是一沉,均想:“不好,叫这些官兵识出咱的身份来啦!”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官兵根本不知他们四人是江洋大盗,之所以叫住他们,只是要向他们征用马匹。四豺却当官兵要拿他们,当下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孙长才偷偷捏了捏瞎眼的孙广才,示意出手。

那队官兵走近了,孙广才猛地喝道:“喂暗青子!”四豺一齐回身,各自掷出一枚飞锥,跟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只听当先几名官兵一阵哇哇痛叫,他们猝不及防,吃了暗器,好在暗器都没有打中要害,无人毙命。一名做军官打扮的汉子被飞锥射中了肩膀,气急败坏,怒气腾腾地骂道:“刁民!刁民!反了!反了!兄弟们,跟我追!”众官兵齐声应了,各自跨上马背,朝四豺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这队官兵本在征马,是以赶了长长的一队马来,这时为了追赶漠北四豺,各自骑了一匹马,可马多于人,剩下了好几匹马无人乘骑。官兵们急于拿人,顾不得剩余马匹,任由它们弃置在街道上。

郝汉心念一动,见官兵跑远了,上去牵过一匹马,骑上便走,附近的路人、小贩见状,都吓得四散走远,生怕一会官兵回来追责马匹丢失之事而沾上事端。

郝汉出了城,继续朝西奔去。他这一回爱惜马力,行了五六十里,便在一处树林中停住了脚,打算让马歇息半个时辰再动身。他取出些秣料,喂马吃了,自己又拿出些干粮餍饱,干粮糙涩,吃得满口干渴,想找些水来喝,于是起身来到林外。他见林外有一条小径,小径旁便是一汪碧湖。

郝汉打算回去把马牵来,让它也喝些水,正要转身,忽听湖中传来一个声音叫道:“救命啊……来人救命啊!”眺目望去,见湖心有一人影正在水面上扑腾挣扎,载沉载浮,听那呼救之声稚嫩,似是一孩童。郝汉一惊,朝湖边奔去,刚跑出几步,忽然小径一头马蹄声响处,先后奔来四骑,马上乘者赫然正是漠北四豺。郝汉急忙退回林中,闪身在一棵大树之后,他心知四豺憎恨自己,若与他们照面,免不了一场打斗,虽然自己现在武功飞进,不惧他们,但倘若此时现身去救那孩童,必会受到他们阻挠,到时救人自必不及,不如等他们过去之后,再行施救。

不一时,四豺便奔近了。孙广才虽然眼瞎,但耳力却是极佳,最先听到湖中呼救之声,叫道:“什么声响?”其他三豺纷纷左右顾盼,忽然老四孙远才指着湖心依依呀呀叫了起来。孙广才问道:“怎么回事?”

孙阔才道:“啊哟!大哥,有人落水啦!好像……好像还是个娃子,正在湖里扑腾着呢!”孙长才却不勒马,继续催马疾奔。孙阔才纵马追上两步,道:“大哥,咱们不管吗?”孙广才道:“左近可有旁人去救?”孙阔才道:“哪有人呐,这地方连个鸟都没有!”

孙长才一言不,仍疾奔不止。孙阔才道:“大哥,当真不管?”孙长才又奔出几步,突然叹了一口气,勒马止步,道:“咱们四个都不识水性,怎生想个法子去把那娃子捞上来。”

孙长才道:“大哥,官兵跟得正紧,咱若要救这娃子,要耽误不少光景,恐怕要被官兵追上呀。”孙阔才突然叫道:“大哥,那边绑了条小船!”孙长才催促道:“二哥,咱们还是躲避官兵搜捕要紧。”孙阔才嚷嚷道:“那娃子快撑住了,管不得那许多了,先救人再说!”孙远才听了也依依呀呀地连连点头。孙长才道:“二哥、四弟,别忘了咱们可是强盗,救人的事可不归咱们管呐。”

孙阔才骂咧咧道:“他娘的,老三,你说的这是啥话?倘若那落水的是个壮年人,咱不救也罢,可那是个娃子,咱若见死不救,还算个汉子吗?反正今日若是不救,我日后喝酒吃肉也不得痛快!你不去救,我去!”说完下得马来,朝小船奔去,孙远才见状,也跟着下马跑了过去。

孙长才急道:“大哥,怎么办?”孙广才道:“我有一个法子,既能救人,又能甩脱官兵。”孙长才道:“什么法子?大哥你快说。”

孙广才道:“咱们让这四匹马沿着这条路继续跑,在路上留下蹄印,咱们却划船过湖,官兵怎么也料不到咱们会弃马乘舟,改走水路。咱们划到湖心,正好可顺便将那娃子捞上来。”

孙长才一拍大腿,道:“大哥好计,咱就这么办!”说完跳下马背,取出鸳鸯钺,在四匹马屁股上各自扎了一下,四匹马吃痛受惊,嘶叫着踏蹄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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