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学生黄汝良,见过县尊大人。”秦臻身边的黄汝良此时也朝梁县令行礼。
六次府试不中已经让黄汝良在这晋江县小有名气,况且黄汝良还是他梁县令点中的学生,他自是印象深刻。见黄汝良上前见礼,梁县令微微一笑,他别有深意地道:“名起啊,不必灰心丧气,府试不中,再考便是,今年的府试本官想你定能考上。”
梁县令虽然在衙门里是个透明人,但是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自然知晓黄汝良的父亲与那万恶的邹知府的恩怨。邹知府干的那点龌龊事他如何不知?眼看着才学渊博的黄汝良让那睚眦必报的邹知府连勾了六次,梁县令是非常愤怒的,无奈他人微言轻,性子又软,自然不敢替人出头,唯有生闷气罢了。如今那万恶的邹知府滚蛋了,没了别人陷害,凭黄汝良的才学自然不会再落榜,梁县令故才敢如此肯定地对黄汝良说道。
梁县令五十多了,如今也才混了个七品县令,仕途不会再有多大的希望了,估计得要在这晋江县通考三任。他也没了多大的念想,只想在县令这个位子上稳稳当当再混三年,要是在其任上出上一两个进士,也许梁县令能在致仕之前捞个“副厅级”待遇,如此梁县令便知足了,是以他对黄汝良的期待倒是蛮大的。
黄汝良听了梁县令的话,如何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恨得咬碎了后槽牙,虽然怀疑邹知府故意陷害自己,但却无证据,纯属猜测,如今听梁县令这样说,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并非子虚乌有,都是那邹墀那老匹夫害他。
“好好好,邹墀你个老匹夫,我爹跟你也无大怨大仇,你居然如此歹毒!毁我出路,断我前程,害我枉费六年光阴,赚尽他人白眼……他日我若出人头地,定叫你这老匹夫……”黄汝良气得的脸色紫黑,身子发抖,拳头攥的骨肉发白,心中把那邹知府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尽了。
也不怪黄汝良如此气愤,在当今这个世道读书科考是人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毁人前程是比杀人全家、夺人妻女还要大的怨仇!那邹知府肚量也太小,心思也太歹毒了一些,居然硬生生地压了黄汝良六年,若是没他的陷害,说不准黄汝良如今已是举人甚至金榜题名了,虽然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不妨碍黄汝良幻想。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算在那邹知府的头上,黄汝良就是杀他全家,把他家祖坟刨了都不过分!
已经回京述职的邹知府不知道,因为当年他的一时气量狭窄,打压了一个青年才俊,而后因为怨仇已结,索性接连打压。他却不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如今没了他的压迫,黄汝良将会厚积薄发,一飞冲天,连登三甲,金榜题名,入选馆,点翰林……为他以后的凄苦下场埋下伏笔。
梁县令看见黄汝良阴晴不定、青红紫白的脸色,知道他是着实恨上那邹知府了。梁县令心里很是舒畅,暗道:“邹知府,你从前可是没少欺压本官,也怪不得我把你这龌龊事抖搂出去,‘莫欺少年穷’这句老话都不懂,以后要是落得凄凉下场也是活该,哼。”
“秦三公子,不知令尊可在?本官今日特来拜访,唐突之处还请莫怪。”梁县令小爽了一下后便想起正事,他客气地对秦臻问道。
秦家乃是泉州府最有势力的大户人家,秦家二老爷秦宣在泉州府乃至整个福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十里八乡的乡民大都受过秦家的恩惠。不说别的,单是秦家把在县外那上千顷的良田以极低的地租租给乡民耕种便是天大的功德,不知多少乡民对秦家感恩戴德,更别说秦家救济困苦,资助义塾,修桥铺路等等善举,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广积阴德的好事?
在这晋江县的一亩三分地上,秦二老爷的话比县令知府管用千百倍。身负如此德望,没有亲自出来迎接他梁县令根本不是什么值当提的事儿,梁县令也自然不觉这是什么跌面子的事。秦家能摆开这么个阵势,让一大干丫鬟仆人列队欢迎已经是让梁县令脸上有光了。
“回禀县尊大人,家父昨日动身去了闽县,怕是没有半月无法回来,怠慢了县尊大人,还望恕罪。”秦臻拱手低头道,满脸歉意。
闻言,梁县令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他道是秦宣不愿见他才找幼子来推脱,并不知道秦宣真是去了闽县。
“是了,人家是这泉州府最负名望的士绅,如何不知道我此番前来的用意?不见我也是情理之中。”梁县令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心中却还是有丝念想,秦家能摆开这么大的阵势迎接他,显然是看重他这个县令,如此便还有机会。若是靠上了秦家,那整个晋江县乃至泉州府,他梁县令说的话都是有份量的,不会等新任知府上任后他还得变成透明人。
受了六年恶气的梁县令方才开窍,自然不会再想过以前受气的日子,他摆手笑道:“呵呵,既然令尊不在,也好,本官改日再来拜访便是。”说着,梁县令便转身要坐回轿子。
秦臻见梁县令要走,他自然不肯。他正愁如何把余耀辉这个草菅人命的混蛋绳之以法,如今送上门来一个县太爷,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秦臻快步上前挡在梁县令的面前,拱手道:“县尊大人,您可是瞧不上我秦家么?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喝杯茶再走?要是传出去,人家岂不说我秦家闲话?居然敢怠慢了县尊大人,待我爹回来,您叫我如何与他交代?”
见秦臻执意挽留,梁县令心中暗喜,他做出要走的架势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秦家态度。
“诶呀,是本县鲁莽了,这几日让那衙门里的琐事搅得头昏脑胀,秦三公子莫要见怪才是啊。”梁县令以为秦臻的态度是受秦宣的指使,他心中暗喜不已,拍着脑门苦笑道。
“不敢,不敢,小子已命人煮好香茗,请县尊大人府中一叙。”秦臻微笑着连称不敢,伸出左手虚引。
……
秦府正厅,梁县令端坐高堂右首,秦臻与黄汝良陪坐在两侧下首,仆人送上糕点茶水,便恭敬地低着头退了下去。
三人闲聊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梁县令端起香茗吹了口气,轻饮了一口,满口甘甜清香,他心中有事,恍然不觉,见秦臻迟迟不进入正题,他有些急躁,说道:“昨日本县听户房的书吏禀报,说是永宁卫催促去年秋粮积欠的军粮,此事向来都是邹知府命人一手经办,本县并不知晓。如今户房书吏提起,本县不明所以,故此借此番拜访来向令尊征询此事,如今令尊不在,还请三公子代本县与秦将军沟通一二。”
如果胥吏用别的事儿来折腾他,梁县令倒还能忍。但是涉及军队之事,梁县令草鸡了,这帮大爷的事情要是搞不定,掉帽子还是轻的,弄不好还得蹲大狱、掉脑袋。是以梁县令才会放下面子急吼吼来拜访秦家,心中把那些胥吏恨的要死。胥吏们本是想拿这事儿来唬唬县令大人,让县尊大人老实点,谁知梁县令这么不经吓,马上跑到秦家来求援了。要是知道会弄巧成拙,胥吏们打死也不会这么干了。
地方县衙每逢夏税秋粮都会截留出一部分解押给地方的卫所充当军粮,一个县通常肩负着几个甚至十几个卫所供应补给,这些琐事十分复杂,耗费精力物力。秦臻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初一听有些一头雾水,这事儿乃是县衙份内之事,关自己个儿鸟事。
秦臻本想推脱,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对于自己也没什么难处,只不过是传个话罢了,还能落得梁县令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似模似样地沉吟了一会儿,秦臻开口笑道:“呵呵,我也很久没去看望大伯了,正打算明天去水澳城一趟,县尊大人放心,小子肯定把话带到。”
见秦臻沉吟时,梁县令心里打鼓,听秦臻答应下来,不禁松口气,面露笑容,说道:“好好,如此便麻烦三公子了,若是秦将军答复,三公子可上县衙告知,本县恭候大驾。”
得到秦臻的答应,探明了秦家的态度,知道秦家对其并不排斥,梁县令放心了不少,他起身道:“县衙还有诸多琐事,本县不能久坐,还请三公子见谅。若是令尊回来,请三公子代本县问好,就说‘本县久闻乡铭兄之名,无缘得见,深以为憾,来日寒舍设宴,当请乡铭兄过府一叙’。”
“县尊大人放心,小子一定把话带到。”秦臻答应道,不等梁县令迈开步子,秦臻突然道:“县尊大人,小子有状要告?”
刚要抬脚的梁县令顿时腿一僵,步子顿在半空,他望向秦臻,奇道:“三公子状告何人?”
秦臻迎上梁县令的目光,目光正视毫无闪避,他沉声道;“小子要状告永宁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余邦侯之长子余耀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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