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内的灯火很少,稀稀朗朗的更像是一种点缀,完全不是一个六万人的军营该有的气象。整个大营似乎沉浸在如水的夜色里,悄然酣睡着,如果不是营地四周竖起了栅栏、拒马、箭楼等军事装备,也许会误以为这是皇帝出来打猎时安歇的营帐,可即便是临时的行宫,也绝然不像这般沉静。
花子虚站在城头已经看了接近半个时辰,找不出能够标示赢天和主帐的东西,思索良久轻轻叹出一声,“人说武韬公猛虎之属,却也有豹子般的警惕啊。”
这就是赢天和行军安营的特征,他从来不让灯火通明,只有黑缨卫的八名首领知道他的所在,战争时期,这八名首领又兼任着传令兵的任务。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刺客的偷袭。
“夜已深了,花将军还是早点歇息吧。”
有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花子虚却冷冷哼了一声,“贤侄来这荒僻小城是路过还是刻意?”
“不敢瞒将军,知秋是刻意来此的,希望能帮到将军。”叶知秋恭敬地施礼。
花子虚斜兜了他一眼,“我可听说贤侄是从来不曾在军中历练过的,你若在此有个闪失,我该对云中叶氏如何交代?”
“多谢将军挂记,便让知秋猜上一猜如何?”
花子虚重新看向城外,清亮的月光下,赢天和的军营仿佛蛰伏已久的怪兽,而他,尚不能看清这怪兽的要害,“你说说吧。”
“是。”叶知秋伸手指着军营的西南角,“这是两条长蛇阵盘绕而成,正前方两个营门便是蛇头,而他们的双尾卷在西南角,距离蛇头太远便不能指挥如意,而这个西南角却是靠近左侧蛇头的,屯兵也较右侧为多,若我是武韬公,会选在此处作为中军帐。”
话不必说完,花子虚已领悟在心,重重一拳捶在墙头上,神情便落寞了,“叶氏一门,偏生如此之多的将帅之才。”
叶知秋觉得自己是多嘴了,虽然年岁已大,花子虚却也是名将之流,如今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从未上过战阵的年轻人,这份军人的骄傲足够让他心灰意冷了。
花子虚走开了,一路叮嘱城头守军严加戒备,就那么意兴寥落地下城去了。
一身青衣、童打扮的相思月从旁走了过来,促狭地笑着,“我说的没错吧?可你还不听,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婉转些。”
“你说的没错,上了战场我就不知不觉想做点什么,叶氏的血脉还在我体内传承,我抗拒不了。”
“看来不打上一仗,你就不会走的。”相思月幽怨地瞥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哼,“也罢,打完这仗我拖也要拖走你。”
“知道啦知道啦。”
皎皎明月光,轻轻夜风凉。
花子虚在庭院中独自静默,桌上搁了一盏灯笼,光芒映出了一张铁色的面孔,鼻直口阔,浓眉如墨,标准的军人气质。丝布轻轻擦着利剑,有清冷的感觉从剑身上散发出来,他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一些,看着自己的随身之剑淡淡地笑了。这不是一把宝剑,却也随他征战沙场很多年了,也曾在血水里浸,剑重九斤,阔,花子虚瞬即色变,旋风般转过身来,重剑立时横在身前。金属交击,溅出几点星光,一柄青锋剑正砍在重剑上。花子虚翻起虎目,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士兵。
这个士兵鲜血涂面,穿的却是赢天和军队里的盔甲,显然是装成了死尸埋伏在这里的。花子虚终于明白为什么赢天和要在立足未稳的时候发动夜袭,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让这名刺客出现在自己身边。
“公爷让我捎句话给老将军。”这男子的嘴角勾出了冷笑,“黄泉路上不相逢!”
花子虚虎吼一声,振力发剑,推开这男子。这男子借力后退几步,一个旋身,已到了他的右侧去,伸脚一挑,一个士兵的尸体被挑了起来,砸向花子虚。
血雾爆开,花子虚一剑将尸体分作两段,敌人却突然失去了踪迹。惊异之时,地面上阴影掠过,头顶上劲风压到,那男子已从天而降,青锋剑笔直刺下。
老将军的大吼之声如同猛虎咆哮,响彻城头,远近皆闻。
叶知秋脸色大变,相思月已飞身而起,朝花子虚的方向疾掠过去。
叶知秋狠狠跺脚,至此已明白赢天和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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