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走过冬季 二十八
作者:默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61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稀稀疏疏的响动,把我从睡梦里惊醒,直觉告诉我有人在窗外,我知道,一定又是东屋的赌徒出来散尿,他们往往在半夜里湖吃海喝。

我抓起了被子把头蒙得严严实实,希望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不要传进我的耳膜,也清洁一下我那可怜的神经!

可是,渐渐的,我察觉不是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已经过了好一会儿,那响动还没有消失,而且动静越来越大,我便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警觉地注视着昏暗中的窗帘,月光下,我看见左边的帘布似乎在动。

“难道有人撬窗户?”一个不祥的感觉立刻笼罩了我,我三下两下就穿好的衣服,慢慢地靠近窗户,紧贴窗帘倾听着。

我已经感觉到窗帘在动,而且动得越来越快......

“果然有人在撬窗户!”

我这才发觉,此时的东屋已经没有了动静,大约是那群禽兽赌累了,也可能是喝醉了,总之,静静的夏夜里,除了那越来越清晰的稀稀疏疏的响动,居然万籁具寂......

清清的白光透过窗帘上面的小窗格子,均匀而又迷蒙地泛进我们的小屋,我不能断定是半夜了,还是天要亮了,在心里面诧异着大黑狗的安静,觉得寒毛都耸立起来:“小二,快起来!有人撬窗户!”

“你是不是又睡毛楞了?”,朦胧中的妹妹很不相信地坐了起来。

“你看窗帘!”我轻轻地指给妹妹看,“我都听好一会儿了!”

“是有人!”妹妹也看到了,她很麻利地穿好了衣服,“你别怕,我去喊妈来!”

也许是妹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窗帘的那边居然说了话:“醒了吗大妹妹?给大哥开开窗户!”

“大哥?难道是黑小子?”外面的声音反让我镇静下来,我没加考虑就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你是谁?”

“我是大宝子,你不认识我?”一张黑糊糊的鬼脸紧贴着窗帘外的玻璃,他的手还在撼动着已经有些松动的窗户扇,“大哥我今晚手气旺,你陪我睡一觉,我给你钱,够——够——够你买——买——”一个饱隔把他那满嘴的粪便咽了回去,可是很快又倾泄出来,而且更加的肮脏,更加的猥亵......

天那!世上居然有这样无耻的下流胚子!

面对着这奇耻大辱,我嘴唇抖动,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冷汗立刻湿透了脊背......

“妈,富大宝来撬窗户了!”妹妹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大喊.....

“开窗啊,大哥给——给你们钱!”外面的醉鬼还在叫,“你妈都同意了,你还瞎叫唤啥!”

我突然感觉眼前发黑,仿佛满腔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一种咸咸的东西随即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大姐,你咋吐血了?”妹妹捶着我的后背,哭喊起来,“妈,快点来呀!我大姐不行了!”

妹妹的喊声把我从昏聩的梦里叫了回来,我定了定心神,觉得清爽许多,似乎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妈妈睡得太沉了,妹妹的喊声居然没有惊动她,那个无耻的禽兽似乎更加的放肆!

外面的窗扇在继续撼动......

里面的妹妹在继续哭骂......

我再次定了定神,觉得恢复了许多,便下地穿好了鞋子。

“大姐,你要干啥去?”妹妹很惊慌问我,“你可不能出去啊,那个王八养的喝醉了,看他真......”

我向妹妹摆摆手:“菜刀在哪儿呢?”

“啥菜刀啊!”妹妹光着脚就来拉我,“你快上炕吧!”

我使劲地掰开了妹妹了手指,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听不见了她的哭喊,积郁在胸中的怒火,仿佛变成了岩浆,......

我的眼前,出现了外公,他拿着雪亮的大斧头在示意我:“杀了这个***!”

“是的,杀了他!”

一瞬间,我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鸣响:“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发疯一样的冲出了门外,举起菜刀就向那个自以为就要得逞的禽兽砍去......

也许他真的喝醉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我的“性格”,见菜刀向自己砍来,才下意识地用手去迎,可惜那锋利的钢刃已经落了下去......

剧烈的痛,淋漓的血,终于惊醒了那个禽兽,他捂着被砍伤的魔爪,抬起胳膊,阻挡着我的菜刀: “你妈都往家招野男人,你还能是啥好人?你***不干拉倒!干吗动刀子?”

我不顾一切地继续疯砍,那个下流种子再也招架不住,夺下我的菜刀,推开院门就跑了!

我拣起菜刀,紧紧地追了出去......已经没有了意识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在村子后街的一间很矮小的草房前,那个混蛋终于停下,刚要开自家的院门,回身看见了不远处提着菜刀正在向他撵来的我,吓得急忙掉头向村外跑去.....

我又向村外追去......

我的身后,跟着大骂着的妈妈,哭喊着的妹妹,还有狂吠着大黑狗......

天已经大亮,一些早起的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新闻,也跟在我们队伍后面看热闹!

那个该死的醉鬼跑出了村子后,不知道钻进了哪片庄稼地,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红着眼睛坐在了后街的村口。

一些围观的人吓得离我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地诧异着:“这不是韩艳吗?一大早她举着菜刀跑出来干啥?”

“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看那孩子好像都气糊涂了!”

“是呀,好吓人,眼睛都是直的!”

“小二,快把你大姐拉回去!”妈妈终于赶了上来,越过围观的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夺我手里的刀,“你们俩快回去,我去收拾那个作损的王八蛋!”

“回去?”我冲妈妈笑了笑,使劲地把她推了个大趔趄, “你回去吧,回去开你的赌场,开你的妓院!从此我就是去要饭也不回你那个淫窝了!”

我紧紧地握着那把菜刀,冷漠地看了一眼险些被我推倒的妈妈,扭过脸去继续搜索着路口!

妹妹已经不敢到我的身边来,瑟缩站在妈妈身边大哭......妈妈也抹起了眼泪!

邻居富大妈见我妈妈哭了,嗫嚅着走到我身边,“艳啊,你消消气,能听大妈说句话不?”

我症症地看着富大妈,仿佛看见了外婆,心里猛然涌上来一股苦涩,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可怜的孩子!”富大妈急步走近我,温和地揉起了我的胸脯,“有什么委屈和大妈说,别憋屈出病来!咱一个女孩家,拿着刀多不好,把刀先给大妈拿着!”富大妈终于从我的手里哄出了那把菜刀, “孩子,别这样说你妈!我和你妈住邻居快十年了,她是个什么人我最清楚!今天不是大妈说你,儿不察母奸,有别人臭你妈的,没有你说的!你是个明白孩子,你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该懂啊!你妈也是万般无奈啊!”

富大妈的话加大了妈妈的哭声,她突然拣起了那把菜刀:“今儿我要不把那个损小子剁了,我刘字就倒着写!”

“大婶,你别生气了,他要不喝几口猫尿也不能这样!”人群里挤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看在我们娘俩的分上,你放他一码!大妹妹要是吓着了,我给看病!”

“放他?你让大家伙说说,这个小畜生还是个人吗?”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身边的富大妈看着那女人,“你问问你老婶,我和你那死去的婆婆是怎么个好法,这么多年我拿你们当过外人吗,他竟然去撬我闺女的窗户!这个丧天良的,今天有我就没他,有他就没我!不和他拼了这条命,我就不是刘书兰!”

“这个富大宝,怎么能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

“是啊,要是把人家姑娘吓坏了,这可不是小事,女孩可不像男孩!”

妈妈的哭骂,人们的议论 ,让那个年轻女人再也抵不住,她居然当着众人,抱着孩子跪在了妈妈的面前:“大婶,他不是人,他是牲畜,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你不看我,就看在这不满周岁的孩子分上,饶了这个挨千刀的吧!”

也许是那女人哭求的提醒,也许是我骨子里原来的蕴涵,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就激活了我的报复欲!

我突然窜到那女人跟前,一把就扯出了她怀里的孩子,像提小鸡似的向不远处的露天井口冲去......

“快抢下孩子!快——”妈妈吓得语无伦次,连滚带爬地对着一个正在井边提水的男人大喊,“二傻子,截住她,快截住她......”

那个男人真的迎着我走来,人群也蜂拥着围住了我,被撕扯得哭背气了的孩子,又回到了已经被吓傻了的年轻女人的怀里!

我的妈妈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糟这个报应......”

“好玄啊,咋没把孩子扔井里!”

“这个女孩可真是太少有了,怎么这么狠毒!”

“是啊,去年她就差点没把李老虎掐死!”

“她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小村里的人们,再次对我进行了盖棺定论!

至此,韩家那个姑娘是个疯子,是个魔女,大孩会被她掐死,小孩会被她扔到井里......三姑四姨们把这个传说描摹得越来越神奇!有人甚至“亲眼见到”她把一只猫活剥了皮,一刀就剁掉了一只鹅头.....哪家的孩子不听话,只要对他说“韩艳来了”,那正哭着闹着的孩子,就会立刻把已经流出的眼泪憋回去......

其实只有那清清茫茫的苍穹看得最真切:我生平连一只毛毛虫都没弄死过!

而且,至今也没有搞懂:到底是我变态,我狠毒,还是野蛮塑造了我!愚昧改变了我!

我只懂得:我不是一杯清水,别人放糖,我就甜;别人撒盐,我就咸!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虽然很温暖,很宜人,可是在我心里它是个没有柳絮,没有扬花的季节!

从小就知道“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可是在升入高中时,我却突然遭遇“学制要延长”的挑战与抉择。

似乎每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都来自敖老师的口:“同学们,从我们这届开始,我省高中已经该为三年制!但是由于是过渡期,所以如果那位同学想提前毕业,那么明年就可以发毕业证,就是说,你可以读两年就能获得国家承认的高中学历!”

“真给毕业证吗?”有人在蠢蠢欲动,“反正也考不上大学,我正不想念呢,给证我就提前毕业!”

“毕业又能怎样?那个破证有啥用!”有人在灰心丧气,“早晚都是回家种地,还不如先在这里混几天!”

“有啥用?”敖老师很生气的瞪起了眼睛,“你们这些混虫,听说以后当兵都得要高中毕业证!”

“敖老师,听我爸说,最近公社要招一批拖拉机手,要从高中班里挑,是真事吗?”那个该死的大草包杨二龙,现在已经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旁若无人地大喊着,“我早就不想受这份活罪了,要是真有这事的话,我提前毕业!”

“这我可说不好!”敖老师先是很惊讶,继而又有些气愤,“反正不管怎么说,以后没有学历是行不通的,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来溜溜,没有真本事,托关系,走后门,靠推荐上大学,那样的美事是不存在了!”

也许是出了两个中专生的缘故,一股强劲的读书热,仿佛一夜之间就苏醒了闭塞中的农村人,大家突然重视起考学这件事:投亲,靠友,去重点,去县城,甚至远走他乡......除去回家务农的,原来一百多人的三个平行班,升入高中时,仅剩三十几人!

在新组成的班级里,是像我一样没有能力离开,像杨二龙一样另有打算,或者干脆想混个毕业证的人!

虽然班主任还是敖老师,可是彼此不是很熟悉,加上年龄的增长,似乎大家的矜持也在发展,敖老师的批评让大家顿时沉默起来,没有人再大声议论什么,都低着头各想心腹事!

我感觉出敖老师的话里好像有些遗憾,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怨怒,就小声地问我的新同桌:“上大学还能推荐吗?”

“怎么不能!”精明的新同桌,我的好朋友杨美春,很神秘地把嘴凑到我的耳朵上,“听说有个上海知青很有后门,把敖老师挤了,要不他就被推荐了!”

“听说?”我揉揉发痒的耳朵,很诧异,也很怀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听谁说的啊,听说的东西能真相信吗!”

“千真万确!”杨美春很自信,“你就别管我听谁说的了,你没看敖老师那脸色吗,阴沉得都能滴下水了!”她又碰了碰我的臂弯,“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了,你知道吗?尹平顶替了你的名额去了一中!”

“什么?”我的心猛然一振,“你这又是哪来的谣言!”

“你不信就拉倒!”她依旧很自信的样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尹平他爸的本事!”

本来那个可恶的杨二龙已经让我极端的反感,现在她又提起了尹平,还说什么居然顶替了我!一股无名的恼怒立刻充塞了心房:“他爸是国家主席吗?我还没领教过吗!不就是个地头蛇吗?有什么了不起!顶替了又怎么样,我看谁能笑在最后!”

“也是!”杨美春看出了我的愤怒,急忙缓和,“是啊,死狗架不到墙上,上了重点高中也不一定就能考上!不管怎么说,他走了对你是好事,要不你俩在一个班多尴尬!”

“在一个班又能怎样?”我赌气地把书摔到桌子上,“他还能吃了我!”

“你这个人啊!”杨美春自觉多嘴,流露出很后悔的神色,“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让人,不是我说你,将来你必定得吃亏在这火爆的脾气上!”

“炸药包你不点它还不爆炸呢!”我使劲地白了她一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难道我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杨美春的脸终于让我气红,“ 我可说不过你,就算我瞎说行不行!”

我没有再反击她,但也不再理她,扭过脸去看书,她也很没趣地拿起一本书,大家都不再言语......

以后的事实证明:杨美春没有道听途说,尹平真的是顶替我去了重点高中,可惜的是,他辜负了他爸爸的心机,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高二的时候又回到了我们班,更可惜的是,他回来还不到两个月就辍学了。尹平不念后,有人说他是因为没脸见我,也有人说他在街里谈了对象没心思读书了,总之,和我刚上中学时的那个李燕一样,凡是和我作对的人,最后都彻底的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有时我常常疑惑,为什么本来白纸一张的心田,会毫无缘故的就存下了一份芥蒂,会没有理由的就装进了一丝感念?

爱与恨,难道真的是天注定!

一个让我很难忘记的午后,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原因,只记得上了半天课就放学了,为了留恋教室里的那点余温,我没有回家,继续演算习题。

现在想来那真是个可怕而又畸形的求学之路:本来初二的时候我们应该学一册《平面几何》,可是当时由于“形势”需要,我们丢下了几何课本,学了一册“土地的丈量和计算”,还有什么“明细帐的纪录”之类,到了高中,当数学老师拿着一本厚厚的《立体几何》,在前面津津有味地讲着“三垂线定理”的时候,他哪里能想到他是在对“牛”弹琴!是在没有地基的空中建高楼!

不要说什么直线与平面的关系, 就是最简单的“平行,相似,全等”这样的数学概念,对我们这些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几何学”孩子来说,也是天方夜谭!

面对我们的茫然,数学老师火冒三丈:“什么?你们没有学过《平面几何》?这简直是开玩笑!那叫我怎么教《立体几何》?”他把手中那本在我们看来就是天书的课本重重地摔在讲桌上,“这课我是不能上了!”

数学老师走了,校长来了,研究的结果当然课还得上,只是难为了我们那可怜的数学老师:他只好放下“立体”讲“平面”!

已经上了高中的我,终于知道了三角形的内角和是180度——多么好笑的时代!

更好笑的是:在这“好笑”中,在“考大学”这条崎岖的山路上跋涉着的我,居然没有感觉到“好笑”,居然还对自己“信心百倍”!

也许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面对着那些交错参差的几何图形,我往往一点“活路”也没有,静静的教室里,一道又一道的几何证明题,把我折腾的大汗淋漓......我正在绞尽脑汁,教室的门突然开了,抬眼看看是同班的江华,我以为他是来取自己的东西,没有在意,继续低下头冥思苦想!

“韩丽,你看看这本几何习题解,咱们留的作业题基本都在里面!”他似乎不是来取东西,已经走到我的书桌前,“这书可好了,讲解得非常细,不用老师就能看懂!”

“是吗?那我看看!”我慌不择食地接了过来,“今天留的作业里面有吗?”

“当然有,我都折好了!”那低着头急忙翻给我看。

果然在里面,我的眼珠立刻掉进了那讲解里,全神贯注地看起来......等我一口气把几道作业题都看明白,已经过了每天正常的放学时间,肚子也开始鸣叫,我急忙站起来收拾书包,这才发现江华居然没有走,也在他的座位上忙着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礼貌:“江华,对不起,我看的时间太长了,耽误了你写作业!”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又加了一句,“这本书真是太有用了!你在哪里买的?”

“是我大哥去哈尔滨出差给我买的,咱这里没有!”他也开始收拾书包,“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

“那怎么行?”我很惊讶他的慷慨,“那你用什么?”

“我哥还给我买了一套数理化《青年自学丛书》,那里也有习题讲解,这本书你就用吧,如果你想看别的,我也借给你!”他没有抬头,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他提到的那套书我也听理科老师说过,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能拥有。那个时代,不要没有钱,就是有钱,你若要弄一本很全面的词典都很艰难!人家却一下子都买好了,羡慕之余我突然伤感起来:“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书呢!”我合上那本习题解看了看封面,恋恋不舍地送到他的跟前, “今天能帮我完成作业已经很感谢了!”

“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他已经背好了自己的书包,没有接我递过去的书,却很和蔼地看着我,“你每天都这么晚才回家,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不害怕吗?”

我本来是要把书放到他的书桌上就走的,可是他的问话,还有他那我似曾相识的眼神,却让我的心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瞬间,李慧明那张熟悉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个江华,也是略矮我一点,也是大大的眼睛,只是比李慧明的眼睛清亮些,那语调,那表情,那关切,让我好温暖,也好心酸!

然而,我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害怕,我胆大!”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赶紧丢下他的书,像做了贼一样,急忙逃离了教室。

昏暗的黄沙路上,我那颗寂寞的心又一次波动起来!

江华的那本书叫《许纯舫几何四种》,几何都有四种,何况人!

人家的是人,我也是人,可是我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人,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人,起码没有正常的人的生存空间:我从骨子里讨厌那个所谓的家,可是不管我的脚步有多沉重,我还得一步步向它靠近!

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把眼光聚集在小石桥的栏杆上,那一根又一根斑驳凹凸的青石柱,有的像饥饿的嘴巴,有的像落魄的乞丐,有的像索命的无常......我想,只要我一头向它们撞去,我那颗疲惫的心就彻底释然了,我那无聊的人生也就一了百了,从此云烟散尽,再无烦恼!

可是,那时的我,偏偏就贪恋那拌着泪水的浪漫,偏偏就喜欢让雪花掩埋心中的尘埃,硬是坚信苦海的岸就在眼前,继续吟唱着生活的挽歌......

</div>